白青亭已經(jīng)刻意放慢步伐,可君子恒似是要與她比耐性似地,步伐竟是與她不緩不慢始終保持一致。
于是,一前一后走了許久,還是一前一后離了好大的距離。
夜里不比白日繁華喧鬧,街邊的燈籠與天上的月光將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她戴著氈帽,誰看見了也認(rèn)不出她來。
他一身赤紅官袍,即便哪個眼瞎的也知道他是個當(dāng)官的。
她很低調(diào),他卻高調(diào)得不得了。
白青亭停下步伐,等到君子恒終于走到她身旁,她不滿道:“君大人這是做什么?特意敲門找我又特意拉了這么長的距離,青亭不明白君大人這是要做什么,可我餓了,非常餓,君大人可以走快些么?”
她頓了頓,又提供了另一個選擇:“不然,君大人今夜可先回府去,待哪時有空閑了哪時君大人再尋青亭詳談?”
君子恒攏了攏寬大的官袍袖子,指了指出了南巖大街與東巖大街相連的轉(zhuǎn)角,道:“出了那轉(zhuǎn)角,便有一家夜間的小吃攤,不貴,味道尚可?!?p> 二人來到君子恒所說的小吃攤,白青亭一看,原是一家面食小攤,攤主是一對老夫婦,年老腿邁,慢吞吞地為二人上了兩碗湯面。
細細的面條,清香的水湯里伴著香菜與肉絲,微泛著油光的湯面上浮著一些蔥末姜末,白青亭攪了攪湯面,想要挑掉。
只是她筷子還未夾著蔥末出來,君子恒已然道:“挑食可不是好習(xí)慣?!?p> “只是不喜蔥末姜末的味道,算不上挑食?!卑浊嗤こ涠宦?,仍將一一挑了出來。
君子恒恍然,手上執(zhí)著的筷子還夾著嫩滑的細面條,多年以前的回憶像不受控制的流水般流回他的腦海中。
“……晴晴,挑食是最要不得的習(xí)慣,你可不能養(yǎng)成這樣的習(xí)慣?!?p> “什么挑食?”少女嘻嘻一笑,“我只是不喜歡蔥末姜末的味道,哪里算得上挑食……”
那時他正年少,那時她正爛漫。
他與她在年幼時定下婚約,在最好的年歲互傾情愫。
此情此景,那樣相似。
他還是他,她卻非她。
白青亭挑了幾筷蔥姜后,見不聞君子恒聲音,她抬頭方知他正盯著她不放,墨染似的黑瞳滿滿是她的面容,可細看,他那深深凝注的眼眸又似是透著她在看著旁人。
她猜,那應(yīng)該是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吧。
這樣的神情,這樣的牽掛,這樣難以自控的情感她不是也在方女史那里失控過么?
可他做得比她好,他只是盯著她發(fā)呆,并沒有失控。
白青亭對他淺淺一笑,便埋頭吃起被挑得干干凈凈的湯面。
她的記憶里沒有關(guān)于君子恒的任何碎片,只隱約在潛意識里覺得,原主以前是不喜歡與這位君大人打交道的。
即使宅子不得已必須買在君府隔壁,原主還是刻意避開了君子恒,一年多來未曾在宮外遇到過,宮里不得已相對的時候,她也是靜默不語居多,必須開口時也是能省則省。
這樣的情況讓她很奇怪,卻不好奇。
原主的過往與她無關(guān),除了復(fù)仇,她不打算參與原主其他的任何過往。
等她喝完剩余的湯水,君子恒也已回過神,像是什么異樣也沒發(fā)生過地吃著湯面。
吃飽喝足,白青亭問起正事:“君大人尋我到底有何事,說說吧?!?p> 君子恒喝完最后一點湯,放下碗筷,他好像在理著思緒,并未那么快開口。
白青亭也不急,想著他吃個湯面都是舉止優(yōu)雅神態(tài)自怡的模樣,她就不禁在心里犯嘀咕,這人一長得好看做什么就都好看,是想氣死她這個長相本來算清秀,一到他面前只能算普通的姑娘家么!
就在她百無聊賴手里把玩著放在木桌上一旁的氈帽有一會之后,君子恒開口了:“莫延失蹤一案想必白代詔已然知曉?!?p> 說完這么一句話,他便看著她,看她有什么反應(yīng)。
白青亭有些困惑地問道:“君大人百忙抽空大半夜不歇息和我坐在這里,就是為了說這么一句人盡皆知的廢話?”
她的話好不客氣,他卻不生氣,只是一笑置之便接著道:“確實是廢話,那么我便直接問了?!?p> 白青亭點頭,她喜歡直接的方式。
“莫延的失蹤與你無關(guān)吧?”君子恒果然夠直接,直切他大半夜坐在這里和她說話的主題。
白青亭愣了有兩息長,便脫口道:“還真是直接……真是不客氣啊君大人!”
“既然是同伙,我與白代詔便不需要再打官場那一套啞謎了不是么?!本雍泐^回用便將同伙一詞用得很是順手,這出乎她的意料。
白青亭這回笑了,對于他終于正面承認(rèn)是她同伙一事,她很高興。
于是她毫不隱瞞,“是與我有關(guān),君大人打算怎么辦呢?”
君子恒默不作聲地起身,給了攤主湯面錢后,在老夫婦千恩萬謝之下轉(zhuǎn)身走人。
白青亭起身跟上,打量了兩眼他面無表情的俊臉后,她決定安靜地閉上嘴,讓他好好想一想。
畢竟他是執(zhí)法者,而她是行兇者,本來就是對立的。
當(dāng)然前提是,他真的相信她的話。
夜里的風(fēng)有些微涼,特別是在初入秋季的九月中旬。
這個時候,日間微熱,夜間通常也還不會穿得太多,涼風(fēng)吹起氈帽白紗,微拂在她臉上,就像輕柔的手撫摸著她的面容。
白青亭微微攏了攏衣領(lǐng),君子恒這時停了下來,“你說的是真的?”
低沉的聲音伴著涼風(fēng)穿過她的氈帽入她的耳膜,他背著光,無論是微弱的燈光還是柔媚的月光都捕捉不到他的神情。
她的白紗飄起飄落,他落在她眸里朦朧的輪廓也隨著一起一落。
突然覺得,她是不是不該把他拖下水?
原主那樣避開他,應(yīng)該是有原因的。
只是現(xiàn)在這個原因被原主潛意識深深地壓制著,遲早有一天這種壓制會被沖破,她會知道原因,那時候又是怎么樣的一番光景?
白青亭在猶豫,君子恒卻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這足以證明她說的確實是真的。
“你就這么信任我?”什么都敢如實告訴他,她就不怕他把她賣了?
這是他第二次這樣問她。
可這回她沒有再像上次那般回答他。
上次那般回答他,其實她心里同時也在想著,如若他敢出賣她,那他將會她下一具鮮尸,且還是最漂亮最養(yǎng)眼的一具。
可此刻她不想再這么回答他,因為她心里的這個想法還是沒有變。
如若他真的背叛她,她真的會把他制成鮮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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