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心魔
無孔不入的聲音仿佛侵入了他的內(nèi)心深處。
東陵跪在了地上，顫抖著不敢觸碰阿碧的幻影。
到底什么是真的？
阿碧并沒有背棄他們的諾言對么？為什么要欺瞞他？
東陵只在短短一瞬便想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你以為你是成全她，可她深陷其中的時候，卻一直在喊你的名字?！?p> “你不是她的阿瑯哥么？怎么，一點都不心痛嗎？”
男人頓了一下，痛苦的垂下了頭。
妖靈邪祟最擅長蠱惑人心，若是流露出破綻，他們便會趁虛而入，變成心魔將人殺死。
可就算是這樣，他也無法看著幻影中的阿碧痛苦的垂死掙扎。
躺在血泊中的阿碧絕望的盯著天空，視線緩緩轉(zhuǎn)動著。
東陵跪在她身邊，不知道如何才能幫到她。
不，他幫不到的。
這些都是妖靈邪祟給予他的幻境罷了！
那個陰暗的聲音癡癡笑了起來。
“你這個負(fù)心的和尚，阿碧被關(guān)進(jìn)棺材的時候都沒有那么絕望，她被人糟蹋的時候有多想死你知道嗎？你自己卻一走了之。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可憐，她有多痛苦？”
“她頂了別人做花女，自己卻被這些人一口一口的吃了個干凈?！?p> “死了好啊，死了好，大火燒了個干凈，都死了，都給我受受苦?！?p> 東陵晃了晃腦袋，想擺脫這陣惱人的聲音，但心魔卻如跗骨之蛆一般纏了上來，不停的在他耳邊說著話。
“阿碧想要你救她，你救了嗎？”
他滿頭大汗，艱難道：“我…我沒有?！?p> “你去哪了？”
“洞神祭，我在山上采藥?！?p> 東陵想起來，頭一天早上他上了山，阿碧替他拿了半背簍的吃食，溫柔的囑咐他早點下山。
他們還有半年，就要成婚了。
“你為什么沒有早點下山？她不是囑咐過你，要你早點下山么？”
“你為什么離開了仰天窩，為什么要走？”
東陵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他盤起腿，打起坐來，口中念著阿彌陀佛，身子不住的顫抖。
他下山后，村里面的人都說阿碧嫌他窮，跟著客商走了，他很遺憾，卻沒有壞心，也偷偷祝福她，惦記她。
可死訊卻是等了很久后，從村里傳來的。
她死了，從何再來述說一腔情意呢？
東陵信了，他不愿意去揣測自小照顧他的村民，只能將思念埋藏在了心里。
情障如此，從何而解？
心魔的影子宛如實質(zhì)，濃稠的如同墨汁，它攀附著東陵，趴在他的耳邊陰惻惻的笑出聲。
“你怕了，你怕你坐實了是那個負(fù)心人?！?p> “他們都騙了你，阿碧上山的第二天就已經(jīng)死了。”
“你好傻，你還信了……”
地上阿碧的幻影漸漸模糊，像被一陣風(fēng)吹拂了一下，緩緩散開來。
東陵急切的伸出了手，只抓住了點點星辰，就這一點點光亮，也被風(fēng)給吹散了。
他茫然又無措，只能閉上了眼，心中默念佛號。
他是錯了。
當(dāng)初不管情形如何，都應(yīng)該再看一眼阿碧的情況。
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樣的情形。
因為傷心難過，他錯過了與阿碧見到最后一面的機(jī)會。
如今又讓心魔趁機(jī)而入。
在這個層層封印之中，東陵第一次覺得十分無力。
仰天窩這個滿目瘡痍的故鄉(xiāng)，枉死的阿碧，都應(yīng)該有一個真相來交代。
他的確是錯了。
錯在不該沉浸在這虛無縹緲的幻影之中。
錯在讓心魔肆意攻擊他的六識，錯在讓情障野蠻生長。
再睜眼，他眼中流露出與外表不符的慈悲，仿佛得道高僧一般，虔誠又安詳。
東陵嘆了一口氣，雙手合十，念起經(jīng)文來：“……一切如來所說，若菩薩所說、若聲聞所說，諸經(jīng)法中。最為第一……”
隨著聲音響起，東陵和尚整個人漸漸發(fā)出金光，在黑暗處顯得十分耀眼。
若是有人來此看到他，定然會注意到他金身之中緩緩開出一朵蓮花，法相莊嚴(yán)。
心魔似乎被金光灼燒了一般，如避大敵一般退去，不敢再上前，垂死掙扎一般痛苦的嘶吼著。
“東陵！你這個虛偽的老和尚！你想要殺了我嗎？”
金蓮之中，男人緩緩睜開了眼，他望著蜷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的黑色心魔，念了一句佛號：“不，殺了你豈不是滿足了你么。等你卷土重來，想來會比如今的聲勢更加浩大?！?p> 心魔這種東西，慣會趁虛而入，伺機(jī)占據(jù)軀殼，絞殺元神。
但也很好對付，只要正視自身即可壓倒心魔。
所以他不會絞殺心魔，他會與心魔共存。
“你，你都知道了？”
那抹黑影如今才真正的顫抖起來：“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你也是我。你存在我所有的惡，這些都是我，所以我接受你?！?p> 東陵和尚伸出了手，那雙年輕的手隨著往前伸出，緩緩變回了老人的模樣，他將逐漸縮小的心魔抓在其中，嘆息著念道：“阿彌陀佛?！?p> 是時候破除這個幻境了。
黑暗里映出一縷光輝，嘈雜的聲音逐漸消散，整個世界如同一個卵，這個卵，出現(xiàn)了一個針眼。
是一把長刀，它扎了進(jìn)來，又抽了出去，忽然針眼處開始碎裂，一陣風(fēng)雪吹拂了進(jìn)來，帶來了一陣寒意。
東陵和尚仰起頭，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看見逆著光的少女，一手拿著長刀走了進(jìn)來。
“東陵大師，我們來遲了。”
…………
這個破封印說起來也是氣人。
相陽背著虛弱的李寒光，都快憋不住好脾氣破口大罵了。
但是也沒用，一層破除還有一層，好不容易將東陵大師的那層封印幻境也破除，姜鈺倒是沒什么事，主持破陣的沈摘星有些力竭。
“你若是難受，不要逞強(qiáng)，調(diào)息的法子還記得么？休息一下，這里我先來看看?！?p> 沈摘星點點頭，望著姜鈺的雙眼神色復(fù)雜。
姜鈺不是沒有察覺到沈摘星細(xì)微的變化，但她知道沈摘星不會傷害自己，也就不想在封印里面多說些什么，橫生枝節(jié)。
有什么事，出去了再來解決。
相陽還在一旁叨叨咕咕，剛從幻境中出來的東陵和尚還在盤腿打坐調(diào)息著。
這一行人走來，并沒有出現(xiàn)什么大的傷亡。
已經(jīng)算是很好的情況了。
姜鈺打起精神，環(huán)顧四周，生祭崗被白雪覆蓋，可怖的場景也弱化了不少，除了這中間的祭臺之外，皆是一片白茫?？床徽媲?。
該怎么破除這樣一個封印大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