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十二年,初秋,黃河伏秋大汛,淹了青澤一十三處村莊,宸朝二殿下周顯允奉命在此賑災,一連兩個月,晝夜不停,百姓才堪堪擺脫噩夢。
青澤地處山南省地界,喜種梅花。
今年許是因為汛災的緣故,臘梅開得早了許多。
屢屢梅香撲鼻而來,為這酸苦的人間,添了一絲甜味。
周顯允與一干賑災的官員,輕騎駿馬,踏走于黃河岸邊
——視察完水情,若安定無虞,他便要返京了。
此次大汛,實乃無妄之災。多少人都不幸地填進了黃河那恐怖的土黃大口中——季家上下二十六口,除了嫡女季復安,皆殞命于黃河。
季復安萬念俱灰,一身白色孝衣,跪坐在黃河近岸。
來時,她請教了廟里的住持,散盡身上所有的錢財,換了些龍王壇城,預備灑在黃河里,為死去的家人祈福。
大難里僥幸逃出來的人,帶著不止一人份的悲傷,殘喘于世間。
她臉色蒼白,發(fā)髻上別了一朵白花,青絲被風吹得凌亂飛舞,一時間迷離了她的眉眼。
孝服上沾滿了黃河水奔騰濺起的泥濘花點。
她嘴里不斷念誦著祈頌的話語,雙手合十拜了一拜后,將手中的龍王壇城一下子揮撒進滾滾黃河。
這是周顯允第一次見到季復安。
他在遠處,眉頭舒展,聽同行者說著這些日子里的辛勞。
剛來的時候,還是初秋,現(xiàn)如今身上的單衣都已經(jīng)加了一層內衫,不足兩月的時光,周顯允見證了世間無數(shù)的死別。
他們此時像是得勝的將軍,疲累卻興奮,自信且希冀。
沒有人注意到季復安,直到周顯允為躲避撲面飛來的傷鳥,不得已偏頭時,眾人才看到——近岸上跪著一個女子。
生活在黃河邊的人都知道,近岸是靠近不得的。因為看似穩(wěn)固的近岸,都是黃河河泥風干硬化所成,隨時都有沖斷的可能。
他眨了下眼,確定自己并未眼花的一瞬間,心驚了一下。
什么人,如此不要命。
“姑娘小心!”
他用了最大的嗓音去喚那身處險境的人。
但風猛地一卷,聲音渺渺落落,并未飛入遠處的人兒的耳朵里。
河岸開始崩裂,眨巴眼的功夫,那裂口便有半丈長。
如果預估無錯的話,不肖半刻鐘,那弱女子,便要命喪黃河。
千鈞一發(fā)之際,他顧不上自己的身份,也顧不上身邊隨從人員的眼光,雙腿一緊。
駿馬只覺得腹部被人用了力,得了命令后,一路朝季復安奔馳過去。
生與死,往往就是一瞬間的距離。
周顯允一邊駕馬直奔,一邊呼喊著近岸上的人小心。
奈何岸邊的人一心求死,竟軟軟地跪在那塊松動的泥岸之上,并未有一絲慌亂。
他多日勞累,本就有病在身,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袖手旁觀并非他的風格。
他拼盡病體的最后力量,在泥岸奔入黃河的最后一瞬,將柔柔弱弱的女人拉上了馬。
這一舉動使馬兒受了驚,原本聽話的馬匹此時卻像是有尖錐刺入臀部,已然失控。
季復安頭上的孝帽因為顛簸,從發(fā)間滑落,被馬蹄重重地踏上,只留下一個泥泥的蹄印。
她從未經(jīng)歷過這般險急的情境,本就蒼白的臉,被嚇得完全沒了血色,蠟黃得很。
周顯允眉頭緊鎖,身上的病乏讓他握著韁繩的手有些吃力,。
“抱緊我,切勿掉下去!”
人只有真正瀕死的時候,才曉得什么叫生的欲望。
嬌嬌弱弱的美人此時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抱緊身側這個素不相識的男子。
周顯允的一雙手力氣竭盡,僵硬地攥著繩子不肯撒手。
他知好的馬匹都是通人性的,你越是怕它,它越是放肆。
白鬃馬此時的速度,若放在他康健之時,也并非全然不能控制,但現(xiàn)下他一人殘力真的拼不過馬兒的蠻力。
他盡量把馬匹往林間引,想著林木多的地方,馬兒總要減些速度。
林間的樹木枝丫橫生,不斷剮蹭著兩個人的衣衫,就像一條條竹鞭打在身上,火辣辣地疼。
不知疾馳了多久,周顯允和美人兒身上,全是一條條的血絳。
馬兒氣力耗盡,“吁”地一聲長嘆,累死后倒在林間。
馬背上的兩個人也無一點力氣。隨著馬匹的傾倒,雙雙重跌在地上。
季復安不知道何時嚇暈了過去。
而周顯允只覺得眼前的事物開始扭曲,所有的畫面都開始旋轉,最后匯聚成一團,看不明晰。他努力地睜了睜眼睛,無濟于事,短暫但倔強的抗爭后,沉沉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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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夢芳叢
歡迎來到周顯允和季復安的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