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說話的人嗓子沙啞,像是切開的姜塊,又老又辣。他站在陰影里,點了一盞罩紗燈,將看過的暗信引燃,隨手捏了幾下,投進燈內。燈內火勢突大,照亮了說話人那溝壑縱橫的臉。
“回大人,安排的差不多了?!惫蛑卦挼娜?,一身夜行服,蒙著面紗,像是被豢養(yǎng)的死士。
“好,”陰影中的人轉過身來,此人正是司馬濟良,他頭發(fā)灰白,眼球渾濁但炯炯有神,說一句老當益壯并不為過。
他揮筆在紙上寫了些什么,折好塞在信鴿紅爪旁的竹筒里,走到窗邊,隨手一拋,信鴿便撲棱著翅膀消失在灰蒙蒙的空中。
“你們就按照原來的計劃,告訴咱們在宮中的人,盯著鳳儀殿那邊,”司馬濟良捋了捋自己的胡須,若有所思。
“屬下遵命!”
“下去吧?!彼抉R濟良揮了揮手,捏了捏自己疲憊的眉心。
豐兒嫁進周顯允府內已經(jīng)兩年,竟還是處子之身。他本以為,周顯允這樣一位病氣皇子,不是有不舉之癥就是有斷袖之癖,當時聽到李閑多此一舉將季復安塞給周顯允時,他還一陣頭疼。近日得了消息才發(fā)現(xiàn),不是周顯允若柳下惠坐懷不亂,而是坐進懷中的并非他所欲之人。
他本還慶幸這步亂棋歪打正著成了助力,卻得了消息,豐兒將人送進了宮。愁上加愁的是今日二皇子府上下了帖子,說二皇妃要歸府探親,他心里更是一陣氣惱。
明眼人都知道,這哪里是探親啊,這是二殿下生氣,將二皇妃趕了出來。本就名不正言不順,歸府的車駕也不敢張揚。司馬濟良關了密室出來之時,二皇妃的轎攆正好快到。
司馬府氣派,四進四出的大宅子。接親的人浩浩蕩蕩,全都擁在了正門口。
“一會兒你姐姐回來,少說些胡話?!彼抉R濟良囑咐著身邊的小兒子司馬晴邦。
“是,父親?!彼抉R晴邦一肚子花花腸子,但在父親面前,還是謹小慎微些穩(wěn)妥。
“二皇妃到!”家丁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身后跟著的是一頂高五尺深六尺的四抬錦轎。春綺就隨行在側。
“微臣攜全家參見二皇妃?!彼抉R濟良攜著一家子恭迎著司馬晴豐。
二皇妃從轎子中徐徐走出,看見自己的義父頭發(fā)灰白的樣子,瞬間紅了眼眶。司馬晴邦更是往前邊湊過來,可還未等他說話,便被父親的眼神嚇退了。
“父親切勿多禮?!彼黾迌赡?,平日里沒機會回來,如今一看到家宅,似乎找到了依靠,瞬間就委屈了起來。
探親雖不是什么好事,但豐兒好久沒有回來了。司馬濟良著人吩咐,替她收拾出了未出嫁時的閨房,還設了家宴。
只是這家宴大家吃得各懷心思。司馬夫人一直不滿這個義女,只可惜老爺天天護著,而自己的親兒子司馬晴邦更是天天跟在司馬晴豐的后邊。
晴邦跟晴豐只差了幾個月。當年老爺把晴豐帶回家時,她還懷著孕。問這女娃的身世,老爺卻不肯相告,嘴上只說這并非親生的女兒,他也從未做過對不起夫人的事,讓夫人寬心只管好好帶著小丫頭。她心里不愿,更是動過殺念,可每當自己尋思如何能把小姑娘殺了的時候,邦兒就在她肚子里鬧騰,次數(shù)多了,她也就放棄了。
“晴豐,你吃?!彼抉R晴邦夾了塊炙鴨肉放在二皇妃碗中。
“邦兒,休要無禮?!?p> 司馬濟良在這個家有絕對的權力,這個權力不容任何人來挑釁。
晴邦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從小,他的兒子就喜歡豐兒。在府里,邦兒總不愿意叫豐兒姐姐,但晴豐畢竟是他名義上的女兒,這種有悖于倫理的事情,司馬濟良絕對不允許。
大家吃得都不開心,家宴草草結束,豐兒被司馬大人叫到了書房。
“坐吧?!痹谇缲S面前,他多了些父親的慈愛。
“父親不怪女兒將季復安送進宮里嗎?”從她進府開始,父親眉心的愁云從來都沒有散開過。
“你都已經(jīng)送進去了,我又能說些什么?!彼α诵Γ@笑里透著無奈,但豐兒是他看著長大的,雖然不是親生女兒,但他確實心疼,“說說吧,怎么回事?!?p> 今兒天氣好,外邊的陽光照在房頂上,積雪一滑,滴滴答答的水簾掛在屋檐上。
她本就一肚子委屈,聽父親如此寬慰,便一股腦地往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