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必是個妖孽無疑
宋言始終不能接受,一覺醒來,她多了個親哥哥這事兒。
此時明明是六月的艷陽天,她卻覺得涼意縈繞周身。
手中湯匙送進嘴里,微抬杏眼,忍不住看向一旁執(zhí)筷的大手。
那手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確是個人類的手。
手的主人就坐在她一旁,近到甚至是能聞見他身上的味道。
莫說這個人讓她陌生。這樣的味道也讓她陌生。
臨安城的貴人們最愛熏蟬蠶香或茵犀香,味濃而沉,顯得尤為貴氣。
這般淺淡的青竹味道,她是第一次聞見。
微微側目,只瞥的見那人清冷下頜與一片雪白衣襟。
“咳--”
宋父看了片刻,實在有些忍無可忍,清咳一聲,皺眉道:“宋言,你今天做什么總打量你哥哥?還沒醒酒嗎?”
宋言聽到父親有些責怪的語氣,頓了一頓,將粥緩緩咽下。是了,現在所有人都覺得是她不正常。
“我是瞧那棗糕,色澤似乎有些不大新鮮了。并未瞧別處?!?p> 宋母知道她是找的借口,跌她一眼:“不是壞了,今日棗糕用的是嶺南送來的新鮮棗子,那處棗子肉厚色深,所以做的糕點也顏色重些。”
宋言垂眸點點頭,又去喝眼前的粥。
宋母見她這樣,忍不住嘆氣“這都兩天了,還暈著嗎?該想起你哥哥了吧?”
宋言默了一瞬,然后認真點頭,“還是頭暈的,不大舒服,不如,我就回去休息了…”
說著抬手扶著額頭做了頭暈狀。
這晚膳她吃的實在別扭,倒不如先躲了的好。
坐在一旁的那位兄長,不知何處所來,又如何想得起呢。
可還沒起身,就叫宋母打斷了她,“你先坐著。”語氣雖溫和,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暗暗嘆了口氣,她沒在動作。將手放到膝頭,垂眸乖乖聽母親說話。
宋母將碗里的粥給她添了一勺,“不吃不喝你是神仙???把粥喝完了?!?p> 說著抬袖又給她夾了幾樣小菜開始念道,“不是我與你父親太嚴厲,只是你昨日那翻行事,幾個叔叔伯伯臉色都很不好。你長這么大何時如此失態(tài)過?”
“好在都是自家族親沒有外人。但母親還是要囑咐你幾句,明明知道自己沾酒就醉,下次就不能再飲酒!像昨日那般酩酊大醉,醉的不認識自家親哥哥的事情,絕對不能在發(fā)生!”
宋言聞言放下湯匙,抬頭認真去看母親的一雙眼睛,母親還是她的母親沒變,那雙眼清楚明亮,似乎也沒有被妖孽蠱惑的渾濁。
“好,我知道了母親,絕對不能在發(fā)生,以后我也再不飲酒?!?p> 其實宋言向來是穩(wěn)重守禮的,可唯獨對于各類果釀難以把持。
尤其夏日炎熱,果釀用井水冰過之后更加甘醇。小小的喝上一壺,即便是醉了也不過在自己屋子睡上一覺就好了。
雖然酒量太淺,但睡上一覺便什么事都沒有了。
只有這次不一樣。
人人都說她把自己的親哥哥給忘記了。
回想昨日情形,因是祖母壽辰之日,意禾早早將她叫起去給老太太請安。
等她去了,老太太屋外已經齊齊立了一大家子人,族里表兄妹來的齊全,她都是見過的。唯有一人她不認識。
那人著一身淡藍衫子長身而立,側對著她卻看不清樣貌。
她疑惑問意禾:“那是誰?”
意禾詫異,不解道:“姑娘問的哪個?”環(huán)顧一周愈發(fā)不解,明明都是熟識的族親。
宋言皺眉,“自是穿藍衫子那位,這里都是自家人,還能有誰我不認得。”
意禾打眼去看,穿藍衫子的…就那一位啊…
“姑娘說的…是大公子?”表情寫滿不可思議。
“大公子?哪家的大公子?”
“自然是咱們家的大公子,姑娘的兄長啊!”
宋言覺得意禾一定是發(fā)昏了,好笑的與一旁大表哥詢問。不成想,她才是發(fā)昏的那個!
“你們胡說什么!我何時有個哥哥?”
她站在人群中擰眉質問,看著所有人都對宋斂親熱有加。只覺周身冷汗涔涔而下。
隨后,她成了昨日最大的笑點,任誰見了都要打趣她幾句:“宋言!你可醒酒了?認得我是誰么?”
她明明只是貪嘴喝了一小壺梅子釀,怎會一朝醒來對自己的親哥哥全無印象?
想到此處,宋言皺眉搖了搖頭,她即便是醉酒,也不會蠢到如此。怎的連別府閨秀自己都能叫上名字,自己親哥卻忘得干凈。
宋母見她又臉色不好,當她真是喝酒傷著了身子,不免心軟了幾分。又見她將粥吃完,也不忍再訓她。
“下次可別再貪嘴了?;厝ピ缭缧掳伞C魅帐窍募夜媚锏纳窖纾氵€要去赴宴的。就還像往常一樣,讓你哥哥送你去。我與你父親也放心些?!?p> 宋言瞬時抬頭,“還是我哥哥送我去?”
以往明明都是宋肖瑾送她才對。怎么,這也不一樣了…
“不然還是哪個?虧你哥哥常常護在你左右,你還能將他給忘了…趕緊回屋去吧,明天醒來可就不能再胡來了?!?p> “…是?!?p> 總算將她放了。
起身撫平了衣擺往外走去。但跨出門檻之時,她頓了一頓忽的回身去看。恰巧,他也抬眸望了過來。
宋言此時終于看清他面貌。
兩相對視,頓覺心口一緊,似有一團濁氣翻滾在喉間,咽不下,也呼不出。只腦中忽然想起兒時祖母曾講過的志趣怪談。
那時祖母說,妖孽修習百年得人貌,為能蠱惑人心,容貌多是難得的俊美。
此時目光停在他面上細看,一雙長眉斜入鬢,眉下眸光如墨卻神色淡淡,鼻梁高挺,膚似冷玉,唇角微微繃著幾分疏離。墨發(fā)束在一枚墨玉冠中,不見一絲一毫的不整。整個人透著股子清冷涼薄。
長得一點不像宋家人。
宋言暗道:如此樣貌…必是個妖物無疑了。
不知究竟誰在觀察誰。對視許久,宋言終于撐不下去。眼中閃爍,若無其事垂下眸子與他錯開視線。隨即抬腳跨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