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章 不歸一處
宋肖璟這時道:“也是,只是,云唳有千年壽命,齊三…不是個普通人嗎?這一百年,她便是轉(zhuǎn)世投胎也得第二輩子了,現(xiàn)在怎么能認出云唳?”
不知何時,云唳與齊三已牽著手走了過來,聽見宋肖璟疑問,云唳替他解疑道:“她那時死后并沒有即刻投生,做了幾十年孤魂,就是為了找我。我卻在陽間不斷尋她的轉(zhuǎn)世,陰差陽錯蹉跎了幾十年?!?p> 齊三接道:“我原也是想不起他的,只是自小就有個頭疾的毛病,疼起來天旋地轉(zhuǎn)難以忍受,只有睡去才能緩解,但每每睡著,就會夢見前世記憶,開始不知那是自己前世,還以為是叫妖怪纏了身,我父親特意在旗嶺山鎮(zhèn)中建了宅子,叫我靜修,卻不想,從城中搬來以后,做夢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便一點點的想起許多事情,但始終記不起云唳的臉。最近也聽聞了山鬼要娶我為妻的事,想過是陸唳回來找我,但又擔(dān)心出錯,所以…”
“所以你就鉆在了轎子下面偷偷跟過來。想跟著看看到底是不是你上輩子的陸唳要娶你?”宋肖璟笑道。
齊三點頭,“是了,但奇的是,方才轎中我竟睡著了,也就是方才,終于在夢中看清了他的樣貌?!?p> 硯川道:“夢見前世以往可不是易事,想來云公子費了不少力氣?!毙扌兄私灾?,此行最損修為壽命,想來,他千年的壽命至少耗去一半。
目光看向云唳,卻見他只站在齊三身側(cè)淺淺的笑著,只道了一聲:“還好?!?p> 還好。
江瀲硯川與他對視一眼嗎,心中明了,也不再多說。
宋肖璟聽的津津有味,這時摸著下巴感嘆:“你二人當真情路坎坷,但好在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實在不易。從此總算可以相伴?!?p> 宋言卻擔(dān)憂看向齊三,與她道:“你此后就要留在這里,那該如何同你父親交代?!?p> 這時齊三的臉色立刻變了一變,好一會,才坦然道:“我父親…他只是想將我與人交換…”
“此話怎講?”幾人驚訝。
“我從十歲就開始學(xué)習(xí)詩詞曲賦,音律舞蹈,就是為了等到十八歲時,將我獻給臨安的大官。”
說到臨安城,宋言與宋肖璟對視一眼,眉心齊齊皺了起來。
獻給大官,可想而知是會經(jīng)歷什么。哪家父親會舍得這樣對待親生骨肉,宋言不禁開口問道:“他可是你親生父親嗎?”
齊三點頭,“自然是,可官商相護,有那位大官庇佑,我父親生意穩(wěn)賺不賠。我又算得什么?且這么多年來,獻給我父親的年輕女子…也不在少數(shù)?!?p> “真是禽獸不如!怪不得,你院中那么多伶人舞者?!?p> 宋肖璟皺眉又道:“是臨安哪個大官?”
“吏部尚書,勾宇明。”
宋肖璟登時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他曾隨父親見過一面這人,看起來兩袖清風(fēng),不成想,卻是這號人物。
這也就是云唳為何耗盡大半心血,也要快些娶她入山。此時垂眸看她,心疼的將她摟在懷中。
齊三這時也滿臉擔(dān)憂看向宋言幾人,道:“想來等你們下了山,他定會找你們要我…他非善類,怕是…”
聽了齊三擔(dān)憂。
宋肖璟這時立刻道:“你將心放回肚子里,他敢動我一根頭發(fā)小爺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硯川斜睨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當這是在臨安嗎?念你有些身份給你些薄面?天高皇帝遠,殺了你也沒人知道?!?p> 宋肖璟頓時噤聲,知道他說的有理。心里不免也有些擔(dān)憂起來。
江瀲這時給幾人吃上一顆定心丸,道:“過兩日問清了事情,即刻下山,到時只留半日置辦干糧物品,隨后到豐州渭河碼頭乘船,便可直達碧云山。這期間,應(yīng)該不會與齊員外碰面?!?p> 幾人明了,皆是點點頭表示贊同。
硯川想了一瞬,忽道,“那個浮云…”
江瀲神色不變,淡道:“定會再見,只是早晚不知,也許下山之時再見,也許就是碧云山再見了。”
“是了。想來,咱們不必費心去找他,他必定是要先找咱們的?!背幋c頭。
“今日天色已晚,幾位勞累便先暫且歇下。明日我與允之大婚,還望幾位捧個人場?!痹凄@時撫著齊三背心,與幾人笑道。
且放眼整個山頭,除了江瀲幾人,確實沒幾個像樣的‘人’,都是山精妖怪。
宋言幾人立刻笑著點頭。宋肖璟道:“恭喜恭喜,終于得償所愿。我們明日也能蹭上一杯喜酒了?!?p> 寒暄幾句,幾人早已累及,待云唳一番安排,便都草草睡去了。
湖心的竹屋當真很大,屋舍眾多,別具風(fēng)格。尤其躺在竹榻中和著湖風(fēng)叫人倍感愜意。
床榻很軟,也很舒服,宋言卻一時不能入睡。眼睛遙遙看著窗外月亮一眨不眨。
月光清潤,看著似乎近在咫尺,實際卻又遙不可及。
她看了許久,想了許多,眼眶突然紅了紅,許久終是輕嘆一聲,與自己道,“本就不歸一處,如何近的了呢?”
閉了酸澀的眼,腦中又出現(xiàn)了云唳與齊三相擁親吻的畫面。
此時她倒已是沒了羞赧之意,心道男女相愛,大概就是如此了。從前在臨安,怕是萬萬看不得如此,也見不到這些。
這也大概就是書本上所說的江湖中的率真直爽。倒也痛快灑脫。
到底是睡在湖面上,辰時湖風(fēng)陣陣,透過窗扇吹在身上竟有幾分冷意,倒是把人早早吹醒了。
宋言從榻上爬起,雙手撐在榻上,順著窗扇望出去,發(fā)覺好不熱鬧,除了比昨夜更多的紅綢,還支起了長長的桌子,上面蓋了紅布,擺了許許多多各色山果。
還有一群…奇怪的人忙來忙去。
宋言揉了揉眼,心道莫不是自己睡迷了眼,可再去看時,果真還是一群奇奇怪怪的人物,有長著兔耳的少女、滿頭尖刺的男子、臂上帶羽的孩童…還有四下奔走的…宋肖璟?
“宋肖璟,你在做什么?”
宋言立在屋門口,隔著一汪湖水遙遙去喊。
宋肖璟蹲在地上回過頭來,哭喪著臉道:“我不小心將云唳養(yǎng)的雞窩門拆了,雞群都跑了,我這,我抓雞啊…”
宋言忍不住嫌棄,閉眼嘆了口氣,邊擼起袖子,邊走到岸上要跟他一起抓,“我說你能不能管住自己的手,別什么都想摸…”
這時那兔耳的女孩兩下蹦到宋言身前,道:“小娘子起了!可睡好了嗎?”
宋言略后仰了仰,細細端詳她片刻,忽然道:“你是昨日那小兔子?”
“正是!”
宋言驚奇,“怎的你的耳朵變不回去嗎?”
小兔道:“再有幾年差不多就能變徹底了,急不來的?!?p> 宋言點點頭,看了一圈眾人,心下了然。“原來你們都還沒有徹底化作人形。”
“正是。”
宋言忽然笑了,“可你們這個樣子倒也很有意思?!?p> 正說著,斜側(cè)里一道白影逼近,“這貌美的小娘子膽子很大嘛!跟我梁四娘也認識認識。”
聽這名諱,當是人類,可宋言扭臉看去,霎時嚇得汗毛束起,“人…人骨…”直直后退兩步,盯著那會動會說的一具骷髏架子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