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章 遇險
張紀又穿上了那身藍衫子,叫晨風(fēng)吹地輕輕的抖動。人坐在馬上微微帶笑看她,手抓著韁繩落在身側(cè),腰間掛了塊青玉,襯的他指節(jié)干干凈凈。
“我與幾個朋友約好了這幾日到肅清縣的郁林中射獵,既是順路,便正好護送你與伯父伯母。方才已經(jīng)見過你父親母親,他們在前,我跟在你車旁?!?p> 宋言這時看見,他身后果然還有幾個侍衛(wèi)樣的人跟了上來,身上皆配了刀箭。
宋父官職不低,但因是文官,她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
他是自己未婚夫婿這事,現(xiàn)在滿建安都知道了。如此不僅合乎規(guī)矩,倒也是給宋家撐門面了。
宋言能明白他用意,這更也是在看重她。這番行徑任誰都會受用,宋言亦是如此,緊接著便與他笑著點了點頭,“如此真是多謝你了?!?p> 張紀卻微挑了眉梢,輕笑著道:“何必言謝?!?p> 此中意味不言而喻。
宋言有些羞赧的又點了點頭,放下簾子坐回車中。
馬車轔轔走起,坐了半刻,宋言還是問車夫道:“余叔,你可見到江道長了?”
張紀聽見聲音,側(cè)目看向那晃動的窗簾,聽那車夫回道:“江道長說在車后跟著,叫姑娘安心。不會有危險的?!?p> 宋言聽聞了江瀲所在,立時想再去掀簾子看看,但晨光將張紀的影子投在她的車窗上。她能看見那道側(cè)影正也看著車中的她。
想了一瞬,還是轉(zhuǎn)身到了另一側(cè),掀開了簾子探了頭往后看去。
車后還有兩輛車,車上是祭祀用物,還有帶給族人的禮物。除了自家家丁,還有許多停步注目的行人。人頭攢動后,終于遠遠地看清了那道白影。
似乎也正朝她望過來,晨光打在他臉上,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但那眼中應(yīng)當帶著笑意的吧,宋言想著,又坐回車中,心中這時安穩(wěn)了不少。
已經(jīng)走了近半個時辰的路,意禾見她終于坐穩(wěn),于是笑道:“姑娘不要太擔心。我瞧著今日沒吃藥一點事也沒有。江道長又是跟著的,放心好了?!?p> 意薇摸了摸她涼透的手指,將一個護手遞到她手中,也道:“要不是風(fēng)太涼,兩邊簾子打起來,這一路景色也是極好的,倒省的姑娘枯燥?!?p> 窗外的張紀的影子遮了些晨陽,恰巧投在宋言半面臉上,宋言挪了挪身子,又重新坐在透光處。
“不必了,確實是冷的?!?p> 按正常行速來算,酉時是剛好能到肅清縣的,如此行車也不用太過著急,雖勞頓,倒悠然。
但路程走過一半多的時候,天卻忽然陰沉起來。黑云壓頂,必是一場大雨要來。
宋父想到肅清縣中有一段路是每逢雨季就要困馬陷車,這一車隊很有可能就會困在那處。加上若遇大雨,處處都會難行,于是下令加快行程,爭取申時能到。
車中顛簸坐臥難安。宋言只得叫意禾意薇兩個將備著的厚實衣物墊在座上,才算可以忍受。但山雨欲來,風(fēng)愈發(fā)凜冽。
車上墜飾撞在門上叮當亂響。宋言正心煩意亂,掀開簾子一看,就見張紀正抬手將那東西摘了下來。
猛風(fēng)裹挾著一陣濕氣涌進車中,宋言被吹瞇了眼。
見她掀簾,張紀將那銅魚遞向她道:“放到車中吧。太吵了”
宋言連忙抬手接過,卻見他手指已經(jīng)叫風(fēng)吹的泛紅,再看其身上衣衫盡皺,束在冠中的頭發(fā)也叫風(fēng)吹的亂了。
他畢竟是侍郎之子,怎好叫他在這般惡劣的天氣中還守在她車邊。等會下起了雨豈不要將人淋濕。
宋言立時道:“要下雨了,你還是去坐車吧,我叫后面的人將放布匹的車空出來。你千萬別淋了雨?!?p> 這一張嘴,叫吃了滿肚子冷風(fēng),方才還算溫暖的身子頓時涼了個透,可想而知騎在馬上的人該有多冷。
張紀回身看了看幾輛隨行車。抬眼看了看愈發(fā)沉墜的烏云,卻道:“不了,很快就能到了,淋些雨無妨,騎馬還松泛些。你坐穩(wěn),別再開窗,風(fēng)太大了?!?p> 宋言見他態(tài)度堅定只好點頭,身子忍不住開始打顫,轉(zhuǎn)身拿了護手遞給他,“那你將這個戴上吧,別嫌棄顏色不好看,總好過凍著?!?p> 張紀垂眼看那淡粉的護手,本不想要,又見她發(fā)髻叫風(fēng)吹得快要散開,一雙眼圓圓的看著自己,心思一軟,抬手去接。
指尖很涼,手心剛托住宋言手背,就見她顫了一下松了手。
再去抓時,那護手已被風(fēng)吹走了。
兩人都急的扭身看去,卻見那護手在風(fēng)里兜了一圈,被江瀲抬手攥了住。
宋言不知為何忽然心里緊了一緊。眼睛不由自主跟著江瀲移動。
江瀲這時迎著風(fēng)打馬上前。面色無甚波瀾,將那護手遞給張紀。
張紀點點頭接過,這次握的很緊,與江瀲道:“多謝?!?p> 江瀲頷首不語。只看了眼宋言道;“你吹不得風(fēng)。坐回去吧。”
宋言仰面看他,不等開口,忽覺風(fēng)小了很多,分了神去看,發(fā)覺原來是拐上了一處山道。
宋言記得,這條路左側(cè)靠山,右側(cè)卻是懸崖,她幼時最怕走到這處,雖然山不是太高,可那岸崖望下去還是駭人,不過這路勝在寬敞,只要老老實實靠著左側(cè)走,幾十年來都沒出過什么危險事。
宋言目光定在江瀲吹紅的手上。方才心里也是惦記著他的。他畢竟是家中客人,為了治她隨行,怎能受這番折騰。
可余光里能看見張紀還在看她,她倒不好去關(guān)心江瀲,只好道:“我記得這條山道要走個兩刻左右,繞過這山,就進了肅清縣了?!?p> 張紀點頭,“沒錯,進了肅清縣中我就要告辭了,回城那日我在護送你。”
宋言窒了一瞬,急忙道:“你不必刻意等我們,若是射獵完了你便先回城就是,這處苦悶,我們至少要待三四日的。”
張紀卻笑了一聲,附身湊近了她一些,只說了兩個字。
“無妨!”
宋言臉色一紅,微微后仰了頭將眼睛垂下去。
心中來不及感受他這突然地親近,下意識抗拒了些。心中只暗道還好,進了肅清縣張紀就要走了,到時候就能叫江瀲上車來。
車簾放下,便盼著腳程再快些。正想著,車頂噼里啪啦的就砸下來許多雨點。
那墜沉的烏云中攜帶的果然是一場極大的雨。瓢潑而下一般澆的車身都在晃動。
車外張紀的隨從問他可要暫緩行程避雨。張紀仰頭看了看山坡,道不能停在這處,只得快速出山。
宋言明顯能感覺到車身又快了許多。車外騎馬的兩人也一改踱步,策馬快行起來。
馬蹄聲伴著大雨,聲音又雜又急。
宋言透過了窗縫去看,張紀已行到前面,應(yīng)當是帶人探路。
緊挨著她車窗的,變成了那道白色身影。人已經(jīng)叫淋濕了。雨水順著他下頜不斷匯在胸口,臉上是暗沉的顏色。
宋言想他一定是生氣了。換她她也許更生氣。好端端的被拉出來到了這般地界不說,還碰上這樣不好的天氣。
正有些煩悶,卻聽見雨聲馬蹄聲中又夾雜了什么動靜。
“這是什么聲音?”意禾皺眉。
意薇與宋言細聽,意薇道:“聽著像是山上的什么動靜呢?!?p> 不過話音剛落,車頂便傳來一陣劇烈撞擊。是一堆碎石塊從山上滾落砸在車頂。險些砸出個窟窿。
“啊—一”
幾人正一驚。正待反應(yīng),窗扇這時砰的一聲被江瀲自外打開。
宋言倉皇間抬頭看去,就見江瀲滿面焦急,伸了手進來道:“宋言,到我馬背上來!”
宋言不及反應(yīng),本能的抓住那大手起身。
半個身子探出窗口的時候,她才看清是何狀況。
車夫已叫石塊砸的暈了過去,緊挨的山邊不斷有碎石泥土撲啦啦的往下掉。
江瀲應(yīng)當是要騎馬帶她快些繞過這段山路。
好在現(xiàn)下已經(jīng)將她上身環(huán)住,她不敢拖沓,趕忙將腿從窗中探出,抬手去攀江瀲肩背。只是臉剛剛貼到他肩上,立時看清了江瀲身后。雙目倏忽睜大,嗓音尖利嚷了一聲。
“江瀲!”
此時山頂墜下的已不再是碎石,而是奔騰而下的坍塌泥石流。
一切都來不及了,她最后只看見了滿面擔憂的江瀲,還有環(huán)在了腰間的大手。耳邊好似天崩地裂了一般恐怖。
只一瞬間就都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