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章 關(guān)于她的那一點燈火
日暮四合,宋言幾人已是滿載而歸。幾尾大魚用荷葉包著。還在不斷的撲騰。
問松在江瀲架火的功夫,三下五除二就將活蹦亂跳的幾條青玉處理了干凈。
四娘忍不住湊上去夸他,“小弟弟,你是有倆下身手的!”
問松無奈的笑,“公主要不就叫我問松吧?!?p> 四娘覺得也挺親切,點頭道:“也成。”
宋言在河邊釣了一個來時辰的魚,此時有些累了,只坐在竹椅中看著他們說話。面上掛著個恬淡的笑。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愉快輕松。
看向從屋中出來的白先生,宋言笑道:“白先生每天一睜眼就能看見這樣秀麗的景色。當(dāng)真叫人羨慕。”
白先生笑著將手中調(diào)料遞給江瀲,“當(dāng)初挑這地方落腳確實是因為景色難得的好。不過,時間長了也就沒什么稀奇了,公主喜歡就多住幾日?!?p> “多謝先生款待?!?p> 江瀲將袖子挽起,露出一雙腕子。手指捏了白先生調(diào)配碾碎的幾味藥材,均勻的灑在魚肉上。
看著她言笑晏晏的樣子,眼中也染上了些淺笑,“殿下餓了嗎?”
宋言搖頭,“還不太餓,但很想嘗嘗你說的這青魚?!?p> “嗯,既還不太餓,那就讓魚肉在腌制少許時間,會更好吃?!?p> “成?!?p> 四娘不解,有點委屈道:“可是國師,我餓了呀,你怎么只問五娘不問我?”
江瀲指下微頓。
院中安靜了須臾,季懷生將落在江瀲面上的目光收回,開口道:“國師知道我會問殿下的。殿下餓了嗎?”
四娘一時眼中就只有溫柔的懷生,立刻道:“我餓了懷生?!?p> 季懷生與她點頭,問江瀲道:“國師可否開始烤制?”
江瀲沒有抬頭,低著眼道:“好?!?p> 手下利落的將幾尾青魚架好。擱在了炭火之上。
宋言有些出神,目光一直落在他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與腕上。她記得初見國師的時候,他還沒有這么清瘦。
魚肉被炭火熱氣一熏,魚皮立刻緊縮,雪白的魚肉愈顯飽滿。隨著奇異香氣隨煙飄起散開。幾人都有些迫不及待。原本不餓的人也叫勾起了饞蟲。
江瀲將烤好的第一條魚一分為二。先遞給了四娘,才又遞給宋言。
宋言接到手中,就聽江瀲與她道:“殿下吃完了就該去道場了。”
宋言輕輕咬下一點魚肉,問道:“國師已經(jīng)找到道場了?”
江瀲點頭。
宋言也點頭,此時已叫口中香噴噴的魚肉分去了注意,開始專心品嘗起來。
江瀲偏頭看她一眼,勾了唇與白先生低低道:“看來硯川說的沒錯,白先生的料粉果然有奇效?!?p> 白先生也笑起來,“魚肉鮮嫩也占了重要原因。其次才是我特備的料粉。”
“先生謙虛?!?p> “哪里哪里?!?p> 幾人游玩了一整日,飯過三旬已經(jīng)很疲憊,月亮高懸,夜已極深。院中漸漸只剩宋言江瀲兩人。
“殿下,該走了。”
宋言道好。接過問松遞來的薄氅,笑道:“多謝問松。”
問松客氣道:“殿下帶著,現(xiàn)下無事,但到了林間就會有些涼。”
“好。”
白先生看一眼江瀲臂間的披風(fēng),瞪了眼問松,看著江瀲二人走遠(yuǎn),才給了問松后脖頸一巴掌。“你倒是機(jī)靈!去把藥材都收回去!”
問松不解的摸著后頸,嘴中委屈道是。
江瀲手中握著一盞紙燈走在前。宋言亦步亦趨跟在后。
兩人誰都沒再說話。宋言并不好奇會去哪里,兩旁是高聳的竹林,竹下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除了一盞燈火照映的方寸之地,別的什么也看不見。
只當(dāng)是去完成任務(wù)了。
但這條路卻遠(yuǎn)不如今日上山的路好走。腳下是坎坷不平的石土路,有些地方因前兩日下過雨,竹林茂密又少見日光,現(xiàn)下甚至還泥濘著。
宋言走的頗為費力。幾度險些摔倒。又一次被絆的趔趄后,正懊惱的去提裙擺,就見江瀲轉(zhuǎn)身走到她身側(cè)。抬了手臂伸到自己面前。
“殿下扶著臣吧。”
宋言看了一眼那手臂,猶豫一瞬,還是小心的將手搭了上去。
江瀲自她臂間取下那薄氅一同撣在自己臂上。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宋言手腕,頓覺一絲溫?zé)?。但不過一瞬,就已挪開。
宋言微微側(cè)目看了一眼自己手腕,又將目光挪到自己放在他臂上的手背。有衣袖相隔,但還是慢慢傳出體溫。
她本是及輕的力道搭著他,奈何又叫絆了兩次,手指不知不覺間就握緊了江瀲小臂。
兩人林間并肩行走,但她能感覺到,江瀲除了那條手臂,始終在與他保持著穩(wěn)定的距離。
是出于臣子于公主的不可褻瀆,也是他本身對她的疏冷。
沿著黑暗的小路,兩人沉默的走了許久。耳邊終于想起江瀲話聲,“到了?!?p> 鉆出竹林,終于見了月色。
宋言抬頭去看,一條細(xì)流橫在面前,竹林與溪水相隔不過十來步,這中間像是鋪了一層茵毯一般,草叢茂密又綿軟。
“這草地軟的像棉花!”
宋言輕呼,有些驚喜的偏頭去看江瀲。就見他眸光落在水中月影,手臂卻依舊維持著讓她扶著的力道。
見她松開了手。江瀲取下那薄氅遞給她,“殿下披上吧,水邊涼?!?p> 宋言抬手接過,就見他又抬步走到岸邊,將另一披風(fēng)鋪到了草地叫宋言坐。
“這…就是道場么?”
宋言矮身坐下,仰頭問他。
江瀲手間撩起衣擺,屈膝坐在與她一臂之遙處。
“道場講究的是風(fēng)水相合。不看外在的?!?p> “哦…”宋言沒再說話,也去看水中月影。等待著頭疾的到來。
四野靜謐,除了潺潺水聲,便是蛙鳴蟲叫。儼然一派天然之境。
清風(fēng)吹在面上,宋言漸漸心靜,相比皇宮之中匠人精心打造的景致,此時充滿野趣的簡單景色她從未見過,她也更加向往。
眸光漸漸變得柔軟,被溪面飄起的一點亮光吸引。忍不住瞇眼細(xì)看,就見又零星多了幾個光點。
“那是、是螢火蟲!”
黑暗中的江瀲眉眼帶笑,依舊看著溪水,應(yīng)了一聲:“是嗎?”
“是!真的是螢火蟲!”
宋言在安耐不住興奮,滿臉驚喜的看著越來越多的螢火蟲從草間飛出。
黑暗之中漸漸升騰起了一副奇妙景色。萬千螢火將她二人籠罩。眼中再難看見其他景色。宋言緩緩趟進(jìn)身下的披風(fēng),安靜又沉迷的用雙目捕捉螢火。
“我從未見過如此景色…”齒間呢喃,像是在與自己說,也像是在跟江瀲說。
江瀲見過。
在司命的閣樓中,看了很長很長時間。才找到了關(guān)于她的那一點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