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十指緊扣
“曲譜?!焙我焕^續(xù)傳銷。“他不會寫曲,又看不上別人寫的東西,總覺得他們的東西都一樣,照著一個模板抄襲,便揚言,誰要能拿出讓他眼前一亮的東西,分文不收,有求必應?!?p> “行了,別廢話了,地址給我?!北{伸出手,打斷何一的話。
利落的寫好了地址,何一吹了吹上面的墨,遞給了冰藍,“需不需要我和你一起去?”
冰藍頭也沒抬的擺了擺手,客棧里的東西都忙不過來,她誰都沒打算帶。“給我張紙,然后該干嘛干嘛去。別在這礙眼?!?p> 何一吸了吸鼻子,一臉幽怨的表情,如被負心漢拋棄的閨中少女一樣。
冰藍看著桌子上的白紙,隨后一只手輕輕敲著桌子,另一只手掌撐著下巴,頭微微揚起,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池湮進門后就看到冰藍這幅樣子,他便沒上前打擾,只是倚在舞臺邊緣,雙腿交疊而立。
熟悉的旋律在腦海中形成,冰藍輕哼出聲,此時樓下沒有旁人,他們都在樓上對書館做最后的調整。
池湮成為唯一一個有幸聽到冰藍哼歌的人,旋律很好聽,蜿蜒起伏,回蕩耳邊,頗有些韻味。
“曲子很好聽,可有名字?”見冰藍睜開眼睛,池湮走上前問道。
她不知道他在這,更不知道他竟然聽了整首歌,仰著頭的冰藍看著池湮,眼中茫然之色很深,幾秒后她才紅著臉低下了頭,一邊寫著詞一邊解釋,“桃花扇?!?p> “名字也很好聽,只是我從未聽過,你譜的曲?”池湮坐在冰藍身側,看著她的字,原來她的字并不難看,只是用不慣毛筆,有空得教教她。
冰藍搖頭,“我很喜歡的一個……”她想說歌手,又覺得對方聽不懂這個詞,連忙換了另一個詞?!啊说母瑁牭拇螖刀嗔吮阌涀×??!?p> “你很喜歡的一個人?”池湮冷著臉重復著冰藍的話。
冰藍寫字的手突然被握住,筆下的一撇劃向一側,和另一個字糾纏到了一起,差點把紙劃破。
感受到池湮不悅的語氣,冰藍松開了筆,卻沒掙脫他的手,笑了笑解釋道,“是我口誤,說錯了話。”
池湮沒搭話,依舊皺著眉看著她,顯然不信這個借口。
冰藍眨了眨眼睛,繼續(xù)解釋,“我所說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嗯,就像是我喜歡吃葡萄,喜歡御丹的那種喜歡。或者換一個詞解釋,那就是欣賞,絕不是你理解的那種喜歡。”
池湮依舊沒松手,“那你有沒有過我理解的那種喜歡?”
“……”冰藍要被對方炙熱的目光烤化了,這個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忽然問這種問題,她該怎么回答。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樓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中,和二樓叮叮當當的噪音形成強烈的對比。
“……師父”許久,冰藍覺得她的手腕被對方的手心握的有些燙時,開口說道。
可話未說完,池湮便開口打斷,“我有,而且是對你。”
“什么?”冰藍覺得自己的腦回路似乎不太夠。
“當我發(fā)現我對你的情感改變了的時候,我想了挺長時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彼穆曇艉茌p,語速很慢,聽不出任何情緒,“等最后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我發(fā)現我喜歡上你了,對于我這種明明答應過師姐好好照顧你,最終卻變成了監(jiān)守自盜的行為,我以為我會自責或者離開你一段時間自我冷靜,但是我馬上就否定了這一系列想法,因為我的內心是欣喜的,若不是怕嚇到你,我想我會早點告訴你?!?p> 冰藍張了張嘴,忽然發(fā)現自己失去了語言能力。
“所以你的回答對我來說很重要。”池湮手中的力道加重,“你……喜不喜歡我?”
聽著池湮的話,冰藍簡直哭笑不得,單方面告白不說,還要強迫對方告白,她的師父怎么能這么……傻得可愛呢。
冰藍低下頭,看著被對方緊緊握住的手腕,她輕輕掙動了一下,池湮感覺到了,然后緩緩松開手。
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池湮眼中的落寞之情越來越明顯。
冰藍沒有錯過他落寞的神色,低聲笑了笑,伸出手,重新執(zhí)起那只溫熱的手,手心覆上,十指相扣。
“池湮,我對你的喜歡跟我喜歡葡萄不一樣,跟我喜歡御丹不一樣,跟我喜歡這首寫曲的人也不一樣,我對你的喜歡很特別,整個蘭海大陸絕無僅有,獨一無二?!焙冒?,既然對方說了那么多深情的話,她也意思意思回報一下吧?!八阅愫煤谜湎В医o你的唯一?!?p> 池湮眼中的落寞轉為震驚,隨后又化為欣喜,此時則是一片柔情,低下頭附在冰藍耳邊輕聲呢喃,“我用一生珍惜。”
冰藍笑著,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
池湮心中微動,側過頭,柔軟的唇印到她的月牙上,冰藍睫毛微微顫抖,劃過他的唇,如一片羽毛一樣輕輕掃過他狂跳不已的心臟。
后來換了一張新的紙,冰藍寫壞的那張紙放到一個精致的錦囊中,送給池湮,說是給他的定情信物。
池湮本來不愿意接受這個冰藍“喜歡的人”所作的詞,當聽到冰藍口中的“定情信物”四個字之后,乖乖的別在了腰間,然后他從頸上摘下了一個水滴狀的玉墜,系在她的頸上,并說道,“師父當年把我?guī)Щ丶?,我身上只有這個東西,她說此物有靈,而且冬暖夏涼,是的好東西,也做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這四個字他咬的格外的重,冰藍很后悔,她只是隨口一說,他竟然時時掛在嘴邊。
最后,冰藍終于在天黑之前把詞和曲寫好,因為路程太遠,兩個人是第二天白天出發(fā)的,池湮趕車,冰藍坐在他身側。
他所住的地方離這挺遠,柳青城南的一個小村落,坐馬車的話也得小半天的時間,柳青城緊挨著皇城,民風淳樸,也是一個繁華之處,四周的村落不少,沈遷少的村落名喚桃河村,四十多戶人家。
這些都是池湮路上跟冰藍說的。
“你怎么會這么清楚?”冰藍問道。
“說來也巧,十多年前,我奉師父之命出來辦事,在路上發(fā)現了奄奄一息的笑離,帶他在村子里住了將近一個月,事情辦完后便帶著他回了山上?!背劁谓忉尩馈?p> 冰藍聽著他的話,側著身子,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池湮,許久之后才問道,“師父,問你一個我想問好久的問題。”
池湮側目,等著她的問題。
“你今年看起來應該不超過二十,十多年前甚至比我還小,你師父怎放心讓你出來辦事?”
池湮笑了笑,他此時沒帶面具,只是帶了一個遮陽的草帽,冰藍被他的笑晃花了眼睛,“我早在十年前就是這幅面貌,當時我剛突破紫級之巔,躋身尊者,師父怕我身體難以承受,才勸我閉關,而十多年前,我已經十七了,不算小。”
冰藍有些驚訝,她知道池湮幻力很高。卻沒想到竟然這么高。
一路上,冰藍都在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
“不必擔心,以你如今進步的速度,估計會比我之前躋身尊者?!背劁螞]有夸張,她今年剛十歲,就已經是綠級之巔,比他當年有過之無不及,他十歲的時候剛入綠級。
?。ū{幾個月前無意中從一本雜書中看過。說是越過紫級之巔之人,壽命也會延長,尊者十年等同于普通人一年,圣者三十年等同于普通人一年,而神者則是百年等同普通人一年,若是扛過上天所降的雷劫之災的神人,則可羽化登仙,脫胎換骨。
當時冰藍看的時候,半信半疑,從未接觸過尊者以上的人,所以此時看向池湮的眼神也充滿著好奇。
感受到對方毫不避諱的探尋的目光,池湮轉過頭,不去趕車,任由馬兒龜速前行,身邊甚至連走路的人都頻頻超過,好奇的回頭看去。
“想問什么?”池湮問道。
冰藍挑了挑眉,笑著說道,“師父有空和我打一架,我想見識一下你真正的實力?!?p> “好”池湮彎了彎嘴角,為那本就帥氣的臉龐增添了不少顏色,今天第二次晃花了冰藍的眼睛。
冰藍收回目光,摒棄雜念,目視前方。
路越來越窄,馬車拐了個彎,晃進了一個林蔭小路,路的兩側種滿著高大的樹,遮天蔽日的,兩側的樹枝葉繁茂,長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頂,因為秋天到來的原因,樹上的葉子稀稀拉拉,陽光順著枝葉的縫隙撒下來,閃著亮晶晶的光,一陣風吹來,樹葉稀稀落落的往下掉,說不出的好看。
整條路只有一架不緊不慢的馬車在晃悠,冰藍伸出手,所有的葉子仿佛蘇醒了一樣,齊齊落在馬車前方,遠遠看去,告訴鋪了一層黃綠色的地毯,車輪壓在上面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兩個人就這樣聽了一路落葉聲,前方漸漸明朗起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蜿蜒細長的河流,看不到頭,河的另一側種滿了桃樹,冰藍之所以認出,是因為此時的桃樹上開滿了粉艷艷的花,微風吹過,花瓣如雨,飄進河中,順著河水飄走……
冰藍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直到池湮把車停了下來,走過來牽起她的手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
“桃花是這個季節(jié)開的嗎?”冰藍伸出手,扶著池湮的胳膊,被他半抱著下了馬車。
“此處奇特,水和土都很特別,才讓著桃樹一年四季常開不敗?!背劁我皇譅恐{,一手牽著馬,將它牽到一個露天的小茶館處,給了伙計些銀兩,讓它幫忙看著。
然后帶著冰藍入了村子,邊走邊說,“這村子入口窄,車進不去,也不遠,咱們走進去?!?p> 冰藍點頭,跟著池湮走著,據他所言,村子四周全被這粉艷艷的桃樹所圍,入口處還有一條不寬不窄的清河,仿佛兩個堅毅的守衛(wèi),護著村子的安寧。
村口出有一條拱橋,橫跨河流,跨過橋,桃花的香氣更濃,竟有些刺鼻。
冰藍皺了皺眉,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這種東西,果然只適合遠觀。
不知走了多久才穿過一陣茂密的桃林。
村子確實不大,放眼望去竟能看到另一頭的桃林,每戶人家間距不小,都是普通的平房,每家都帶著菜園子,頗有一種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之感,村口有一塊大石頭,不少村民在那嘮嗑,看到兩個生人進來,只是目光稍作停留便繼續(xù)聊天了,似乎對村子里經常來生人已經習以為常了。
“你知道沈遷少的家嗎?”冰藍問道。
池湮搖了搖頭,“十多年前,他還沒這么有名。”
冰藍笑著看他,別說出名,估計十多年前他還只是個天天下河摸魚的皮孩子呢。
“你們找誰?。俊币妰蓚€人遲遲沒有離開,一直東家長西家短的大娘終于停了下來問道。
“沈遷少家在哪,您知道嗎?”
大娘臉色有些難看,隨即露出了一個鄙夷的表情,然后隨手一指,“往里走,看哪家門口人多,就是了。”
道了謝,兩個人順著大娘指的方向走去,兩人耳力極好,沒錯過大娘接下來的話,“嘿,要我說,沈家那小子遲早得走上他爹的老路,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出去唱戲,天天把自己畫的跟妖精一樣,也不知道丟人?!?p> “誰說不是,好好一個大小伙子,手不提肩不扛,就知道在家吊嗓子,真是……”
真是什么,他們都沒聽見。
此時兩人已經找到了大娘說的地方了,他們還沒進院子,就看到一串長長的隊伍歪歪扭扭的排在院子里。
冰藍向里面望了一眼,大致數了一下,至少十個人,每個都一身華服,身著不凡。
“我是越來越好奇這個沈少爺了?!北{看著從屋里走出了一個垂頭喪氣的老人家,背著手離開了。
“當初韓海諾設宴慶祝大女兒幻力非凡,曾讓人帶著千兩黃金上門請,并派了白虎獸拉的馬車,愣是沒請動,空著車來,空著車回去的,據說當時韓海諾氣的臉都綠了?!?p> “哈哈哈哈”冰藍想象韓海諾當時的樣子,很是解氣,“這個沈少爺性格好,我喜……”因為昨天告白的陰影,冰藍愣是生生把那個歡字吞了下去,變成“……欣賞?!?p> 池湮含笑看著他,冰藍今天第三次被他的笑晃花了眼睛,伸出手遮住了對方的眼睛。
“怎么?”池湮沒動,任由眼前視線一片漆黑。
“師父笑起來太帥,徒兒有些承受不住?!?p> 低笑聲傳來,池湮笑的更開心了。
說說笑笑之間,前面的隊伍越來越短,很快,最后一個人一臉失落,搖頭晃腦的出來了。
冰藍挑了挑眉,和池湮相視一眼,推門進去。
外面陽光明媚,屋內卻有些暗沉,好在兩人眼力全都極好,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道屏風,屏風前是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兩側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樂器,環(huán)視一圈,冰藍甚至有好幾個樣式奇特的樂器叫不出名字。
“兩位公子可是來請我家先生出村的?”
一陣略微沙啞的聲音從角落中傳出,冰藍這才注意到沒有光的角落正站著一個人,看身型似乎是一個老者。
冰藍微微頷首,這個老人的幻力絕對不低。
“那可拿的出讓我家先生出村的東西?”老者繼續(xù)說著。
冰藍看了一眼屏風,后面有人,她能感覺的出,視線落在屏風上只是一瞬,便轉移了,走到一排樂器前,搬下來一個古箏。
她其實挺有音樂天賦的,上一世還因為這個被主上派去對手的酒吧做駐唱嘉賓,古箏也是那時候學的,雖說彈不出那種出神入化的感覺來,倒也讓人十分悅耳。
冰藍集中注意力,伸出手調了調音,好久沒彈過了,隨便撥弄了幾下,找回了熟悉的感覺。
憑借印象,一曲行云流水般的音調順著她的指間劃出,兩只手在琴弦游走,勾,托,挑,抹,按滑,揉,顫……
屋內的三個人似乎聽醉了一般,音樂聲停止,四周一片寂靜,沒人說話。
池湮看向冰藍背影的眼神中充滿著驚喜。
角落的老者也噤了聲,視線不住的飄香屏風后面。
掌聲瞬間響起,是從屏風后傳過來的,冰藍起身看去。
一道潔白的身影闖入她的視線。)
芒果吧蕉
很喜歡汪蘇瀧的〖桃花扇〗,小可愛們有空可以去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