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安拉著我進了府門,我那因疑惑而猜想的心被府中的景致所吸引。
回廊蜿蜒曲折,檐下掛著精美的燈籠,昏黃的燈光照亮一旁朱漆的廊柱。走下正中的臺階,青石板路兩旁是渾然天成的假山石,山石周圍栽種著奇花異草。在昏暗的天光下瞧著,
也不失為一道好景致。
槿安帶著我去了飯廳,廳內透出溫馨的燭光,我走進去,卻見廳內坐著三個人。一位十來歲的少女,一位二十來歲的女子,還有一位二十多歲的男子。
我的目光停留在那穿著雪白色長衫的男子身上,他的眼睛上雖然戴著奇怪的東西,可我還是一眼就發(fā)現(xiàn)他的臉和我記憶中遇之的臉是一樣的。
俊秀的面容之上有同樣美麗的桃花眼,有同樣挺翹的鼻梁,有同樣紅潤的薄唇,只是他看我的眼神是遇之少有的溫和。
槿安向我介紹道:“阿難,這是我的好友沈宥謙。”
沈宥謙朝我禮貌的笑了笑:“你好,慕小姐,我常聽槿安提起你。”
我從驚喜中回過神來,回了他一個禮貌的微笑。看來這民國的“小姐”和宋朝的“小姐”是不一樣的。
槿安笑著朝我眨了眨眼,又向我介紹那二位女子。他指著沈宥謙身旁穿著玉色衣裳挺著大肚子的女子說:“這是宋歡顏,是容之的妻子。容之是宥謙的字?!?p> 容之和遇之雖是一字之差,可人卻是截然不同了。
宋歡顏的長相雍容大氣,臉上一直帶著幸福的笑容。她那雙水潤的眼睛看著我,輕聲說:“慕小姐,我也常聽老板說起你,卻沒想到你這般好看。”
她的語氣誠懇,我聽得出來她說的是實話。這久違的夸贊,讓我心里無比的高興,對她也覺得親近了幾分。
我曾聽槿安提過,他救了一對姓宋的姐妹,這姐妹倆便一直幫他打理酒樓的生意。我看著宋歡顏笑說:“我也曾聽槿安提起過你們,卻沒想到你們姐妹倆都是美人。”
宋歡顏開懷的笑出了聲,摸著自己的肚子說:“我也沒想到慕小姐的嘴這般的甜。”
沈宥謙一直望著宋歡顏,眼中滿是愛意。他在她耳邊輕聲問道:“累嗎?”
宋歡顏笑著看向他,柔聲回說:“我心里高興,不覺得累?!?p> 這時,那個站在宋歡顏身旁的嬌美少女關心道:“姐姐若累了,便先坐下吧?!?p> “我沒事的”,宋歡顏回說。
那少女點了點頭,轉身搶在槿安之前開口向我說:“你好,我叫宋云容。”
她說著便向我伸出手來,我不明白她為何如此,便疑惑的看著她。
槿安朝我解釋說:“阿難,這是外國的禮儀,握手示好?!?p> 我點了點頭:“原來如此?!蔽矣挚聪蚴栈厥值乃卧迫?,微笑著說:“宋小姐莫見怪,我不了解這些外國的禮儀?!?p> 宋云容似乎對我有敵意,她微微的挑了挑眉又嘲諷似的笑了笑,直勾勾的看著我說:“我倒是見怪了,因為你就古怪得很,長發(fā)長衣,倒像是那些古畫中的女子。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是個古人?!?p> 她話音未落,宋歡顏便開口斥責道:“云容,你好生無禮,混學了幾天外國禮儀,倒把自身的禮節(jié)都丟了。向慕小姐道歉!”
宋云容臉上露出難堪之色,嘴上說:“我不過開個玩笑?!?p> 沈宥謙安慰著宋歡顏,又扶著她在身后的交椅上坐下了,我見狀便在圓桌旁的三角圓凳上坐下了。
槿安陰沉著臉看著宋云容,他嚴聲說:“那你看誰笑了?宋云容,把你的脾氣收起來,好好跟阿難道歉!”
我是第一次見到槿安對女子如此嚴肅,我看看他,又看看宋云容,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有些復雜。
宋云容委屈起來,眼中泛著淚光,她看了看我,又羞又氣的說:“你看她那樣,分明沒有放在心上?!?p> 我用手支著頭,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態(tài)。我放下手,拂了拂衣袖說:“你說的不錯,我確實沒放在心上,可并不代表你沒有錯。你剛才難道不是在嘲諷我嗎?”
宋云容羞紅了臉,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她咬了咬牙道:“對不起?!?p> 說完,不等我有所表示,她便哭著跑了出去,她這委屈模樣倒像是我欺負了她。這小姑娘倒真是嬌縱,也不知是誰慣成這樣的。
宋歡顏站起身來走到桌旁,向我抱歉道:“慕小姐,對不住,都是我平日里太嬌慣她了?!?p> “無妨的,我當真沒有放在心上?!蔽矣洲D頭看向槿安問道:“暮色已四垂,還不用飯嗎?”
槿安朝我笑了笑后便讓仆人去傳飯了。
用過飯后,我跟著槿安繞過飯廳往后行去。我看著他手上的燈籠,問道:“你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你遇到了遇之的轉世?”
槿安垂著眼,不知看著何處,他說:“我是想給你個驚喜?!?p> 在暮色中,他溫潤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真實。我看向他的側臉,冷哼道:“我看這是驚嚇?!?p> 槿安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我,問道:“阿難,你生氣了?”
我看著他那模糊的面容笑了笑,嘆了一口氣說:“一點點吧。不過,見他得遇良人,幸福安康便已經很好了?!?p> 槿安松了口氣,繼續(xù)慢慢的往前行去,他笑說:“這都是冥王曼珠點的鴛鴦譜。”
“這一次她倒沒點錯”,我想起一些有趣的往事忍不住的笑了起來,“記得初次遇見她,她便是點錯了鴛鴦譜,做錯了媒,被那對怨侶拉著不讓走?!?p> “是啊,你說她怎么就這么愛做媒人呢?”
“誰知道呢?”
我們說著話已是到了一院落外,檐前掛著兩盞燈籠,我看見那木門之上的匾額寫著朱漆的“慕安院”三個字。
槿安推開院門,向我笑說:“阿難,我們的家到了。”
院內燈火通明,我走進院門,發(fā)現(xiàn)這院子的布局和汴京的那所院子幾乎一樣。
院門正對著三間房,中間是飯廳,左右各一間寢室。院左側是廚房,右側是洗漱沐浴的地方。
我恍然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汴京的那座庭院,自己還是擅長婦科的慕大夫,每天還會為吃食而犯愁。
可這院中卻沒有薔薇了,我慢慢回過神來,心中若有所失。
我想起那沈宥謙來,看向槿安問道:“那沈宥謙眼睛上戴的是什么?”
槿安眼中露出一抹失望,但他還是回答道:“是眼鏡,他書讀多了,讀壞了眼睛,戴上眼鏡才看得清楚?!?p> 我笑了起來,又問道:“那你有好好讀書嗎?”
槿安不自在的咳了咳,小聲說:“我一看書就犯困,哪里讀得進去?!?p> “那賬本密密麻麻的,你又怎么看得進去?”
“那不一樣,那每一個數(shù)字都代表著金錢,我自然看得進去的?!?p> 我拍了拍槿安的肩膀,滿意的說:“你頗有我當年視錢如命的風范,甚好,甚好!”
在這闌珊的燈光中,我們望著彼此模糊的臉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