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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年少

一如年少

湬湬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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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1-20上架
  • 4132

    已完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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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年少

一如年少 湬湬 4132 2023-01-20 16:28:47

  (一)

  又是一個忙碌的九月。

  假期前最后一個工作日,擦著天黑結束。

  暮然拎起簡單的行李,匆匆趕到車站,安檢,過閘,一氣沖進高鐵車廂。

  車門在身后一秒合上。

  車廂里一如既往的冷。

  哭聲、罵聲、笑聲、鬧聲,此起彼伏。

  他索性帶起耳機,把自己縮進外套里。

  眼皮沉沉地合上。

  十六歲的暮然,在球場上揮灑著任性和汗水。

  那時父親休假回來,母親臉上多了笑容,暖著一整個家。

  桂花飄香的時節(jié),新的學校,新的同學。

  綠油油的護欄圍起球場,縱橫的卵石小路環(huán)繞四周,郁郁的花草點綴著一個季節(jié)。

  甜香沁人,落花風起。

  球從身后傳到,他轉身接住,一套三步上籃,接著聯(lián)防、撤步、跳投、得分,行云流水。

  叫好里混著脆生生的笑聲。

  暮然回頭,一溜書包堆成山,樹下女孩抱膝坐著,長裙下露出一雙平底白鞋。

  他拎起水瓶,一仰頭趕上起風,看桂花落了她滿頭。

  女孩利落的短發(fā)別在耳后,明眸善睞……

  廣播音樂響起,他驚醒,突如其來一場夢。

  踩著到站廣播,暮然隨人群挪向出口。

  前面的一位女士左右張望著,她精致的臉龐意外重疊到他夢里。

  “曉曉?”

  (二)

  女人裹著長風衣,拖動箱子,妝容得體,長發(fā)披肩。

  一個高高的身影,氣喘吁吁地攔到她面前,在一片嘈雜聲里喚她名字:“曉曉?”。

  直到坐進車里,曉曉還很恍惚。

  時隔多年不見,暮然不知從哪蹦出來,不由分說接過她的箱子,又和她坐上同一輛出租車,這時從副駕駛座回頭遞來手機。

  “你掃我?加微信?!?p>  曉曉摸索著口袋,

  “你回國了?什么時候回來的?”

  “前幾年了”,

  他的聲線又低又沉,聽來既熟悉又陌生。

  “今天真巧啊”,

  她嘴邊掛著笑,原來他早回國內了。

  車子駛上地面。

  窗外斑駁的燈光映出暮然的輪廓,鼻梁筆直高挺。

  曉曉將視線從他忽明忽暗的臉上轉向窗外。

  城市,一片霓虹閃爍。

  十九歲的曉曉,同樣望著車窗外五光十色的城市。

  趁著假期獨自北上,目的地又是曾經(jīng)夢想的大學,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

  下車后,她等在和高中同學約好的位置。

  公交站臺很明亮。

  車來車往,送來送走各色各樣的人。

  有些下車就行色匆匆直奔目的地,有些下車三五成群聚到一起。

  又有兩人一起下車,是一男一女。

  起風了,入夜涼。

  路燈下,長發(fā)披肩、身材高挑的女孩倚靠著男孩悄悄說話。

  街角甜品店里,一對情侶坐到窗邊。

  高中同學姍姍來遲,曉曉一把抱住她,背著她抹去眼角的濕潤。

  姍姍嚇了一跳,哄著哄著,開始說起同屆的高中校友。

  “曉曉,你這次來,想見見韓暮然嗎?”

  她搖搖頭……

  曉曉搖搖頭,

  “呃,手機,沒電了呀……”

  “這么不湊巧啊”,暮然想了想又抬起頭,“不知我有沒有榮幸送送你?”

 ?。ㄈ?p>  暮然提起兩個箱子,皮鞋踩在大理石上,腳步聲噠噠,節(jié)奏規(guī)律且悅耳。

  曉曉踩著他左右晃動的影子,無處安放的雙手互相安撫著。

  燈光鋪到大理石地面上,明晃晃的刺眼。

  曲折的走廊空蕩蕩,看不到盡頭。

  “曉曉”,暮然喚她。

  她抬頭,眼前人恍如曾經(jīng)那個少年。

  “曉曉……我媽媽……媽媽她……媽媽她不在了……媽媽她不在了……”

  醫(yī)院走廊空蕩蕩,慘白的燈光映著灰蒙蒙的水磨石地面。

  十八歲的暮然伏在曉曉肩頭,止不住地沉聲啜泣。

  他的臂彎強而有力。

  曉曉不得不把臉埋在他肩頭,聽著他起伏劇烈的心跳聲。

  暮然短短的胡茬,扎得她耳畔生疼。

  她小心翼翼地忍著,直到少年終于爆發(fā)出撕心裂肺地痛哭。

  曉曉輕撫著暮然后背,指尖拂過一節(jié)一節(jié)分明的骨頭。

  她從不曉得他是那樣瘦。

  忘記尷尬,時間就仿佛靜止。

  直到曉曉父親出現(xiàn)在他倆身后。

  父親遞給她一只透明保溫杯,轉身領著暮然進了他辦公室。

  因為父親是暮然母親的主治醫(yī)生,在暮然父親趕回前,大概有些事情要交代給暮然。

  保溫杯冒著熱氣,幾顆鮮紅的枸杞游在水里,白色的花朵綻開碩大的花瓣,沉沉浮浮……

  電子鎖滴滴打開。

  “曉曉”,暮然放好行李,“到了”。

  看她安靜地站在門旁,他禮貌地退到門外。

  曉曉:“謝謝你,暮然。麻煩你了。”

  暮然:“呵,客氣什么,舉手之勞。”

  他輕輕地拍拍手,

  “我房間就在隔壁,如果有事……”

  “好。”曉曉答應著。

  “那……好好休息”,

  看她關上門,暮然心里空落落。

  曉曉分明恰到好處地表明了她和他之間的距離。

 ?。ㄋ模?p>  沒開燈的房間里,曉曉仰面倒在床上。

  分不清是對面樓上燈光或是月光,落在巨大玻璃窗下。

  很像是那夜住院部廊下淡淡的燈光,一路照亮肩并肩的兩個少年。

  暮然推著單車,送到曉曉家樓下,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你的志愿,報哪里?”

  暮然的聲音沙啞疲憊。

  “燕大,我是一定要去的”。

  曉曉堅定地回答,

  “你呢?你的志愿,想報哪?”

  暮然沉默了,因為媽媽的病,他落下太多功課。

  “我可以幫你補習”,

  她感覺自己很沖動,但又覺得自己有理由這么做。

  “韓阿姨,你媽媽,一定希望你振作。

  高考能影響你一輩子,你基礎不錯,只要全力以赴,高三沖刺一年,一定……”

  曉曉回頭,發(fā)覺暮然停在路燈下。

  “相信我嗎?”

  燈光映著少年的臉,煞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當然……”

  她脫口而出,接著仿佛心跳到嗓子眼,噎住一肚子話,說不出。

  “請相信我。

  為了媽媽,也為了你……”

  暮然說到這,漲紅著臉,騎上單車,迅速地消失在夜色里。

  曉曉呆在那里,眼角微涼。

  那夜以后,籃球場上沒了他的身影,路上她不再和他偶遇,校園里她似乎很難碰見他,路過教室窗外也不再有不經(jīng)意地相視而笑。

  毫無征兆,她和他之間有了說不清的距離。

  后來,她高考失利……

  “睡沒睡?”

  手機跳起來,暮然約她。

  “想不想?下來喝一杯?”

  “?”

  他想約她喝酒?

  “也許,只是下來喝一杯茶?!?p>  “???”

  凌晨一點喝茶?

  “不然……喝酒也可以?!?p>  (五)

  人和人的緣分,很妙。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早就忘了。

  高考過去十年,天南海北,見不到的人,突然又坐到一起,為參加同一場婚禮而來。

  新郎是暮然在MIT的室友,新娘是曉曉認識十年的閨蜜。

  酒店很氣派,而且24H吧臺真的可以在凌晨供應茉莉花茶。

  婚禮就在明天,不宜宿醉,也不宜熬夜太久。

  “你怎么樣?過得好不好?”

  暮然有些后悔,這問題顯得過分生疏。

  “還有崔叔、沈姨,他們怎么樣?大家都好嗎?”

  “都好”,

  曉曉表現(xiàn)出并不在意的樣子,

  “我爸媽退休以后,多數(shù)時間在老家和我家兩處跑。

  這兩三年,為了照顧親愛的“小外孫”,倒是常住我那里了。”

  “小外孫?”暮然疑問,

  “我記得,你是獨生女。”

  “嗯吶,雖然我是他們老來得女”,

  曉曉微笑著,打開手機相冊遞給他,

  “如今也不敢爭寵的。

  看,可愛不?”

  相片中兩位慈祥的老人,一左一右摟著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雪納瑞犬。

  已經(jīng)溢出屏幕的歲月靜好。

  暮然詫異,自己似乎暗暗松了口氣,但他掩飾的很好。

  “前幾年剛回國,回去過老家,你家鄰居都換了,很可惜那次也沒能見上崔叔和沈姨。”

  曉曉心里一動,他是回去找過她嗎?

  “算一算,我爸媽十年沒見你了吧?

  呃,也可以算是十一年吧?!?p>  “十一年?”暮然疑惑。

  “高三那年,你就神龍見首不見尾。

  別說我爸媽,連我也沒見上你幾面?!?p>  曉曉不停攪動著手里的銀勺。一顆冰糖落在杯底,倔強地不肯融化。

  “噗——”,暮然尷尬地笑起來,

  “你是不知道,那時候我為了考上燕大,是真的拼上小命了?!?p>  為了考上燕大嗎?

  想起燕大闊氣的校門和院墻、明亮刺眼的公交站臺和那年街角的甜品店,曉曉的心仍又緊了緊。

  “這么多年,很感激……”,

  暮然望著曉曉,猶豫了一下,“很感激崔叔。

  我會永遠記得,有一天崔叔摟著我,像兩父子一樣談心。”

  “我爸?”就在那天晚上?

  “我爸和你聊什么了?”

  “很多很多,崔叔拿他自己做例子,和我聊起,男人的情懷、家庭的責任……”

  暮然嘿嘿笑著,搓搓手。

  “你也知道,那時候,我有父親也只聊勝于無。

  所以這么多年我一直感激……

  你可能不理解,你們對我人生的意義有多重要?!?p>  我們?她望向他的眼睛。

  “那時,我一心一意,要考好高考,考好我人生的第一份重要答卷。

  在可以鄭重做出承諾之前,我想先成為一個可靠的人,一個值得依靠的人。”

  他緊張地端起水杯,一仰而盡。

  一杯茶水,竟在他臉上染上些許醉意。

  曉曉把視線轉向酒店中央庭院。

  星星一樣的燈光,點綴其間,襯得夜色杳杳。

  “時間很晚了……”

 ?。?p>  曉曉靜靜地靠在門后,心里百轉千回。

  就在門外,暮然雙目通紅地問過她。

  “為什么躲著我?一躲就是十年……”

  婚禮唯美又隆重,輕紗、百合、珍珠、水晶,相得益彰。

  現(xiàn)場觥籌交錯、溢彩流光,有條不紊地進行到整場的重頭戲。

  一雙璧人交換戒指,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祝福與贊美。

  司儀活躍氣氛,開啟搶花束的環(huán)節(jié)。

  潔白的花束落入曉曉懷里,而她被連人帶花擠進暮然懷里。

  “真抱歉”,

  她趕緊掙脫起來,心卻蹦到嗓子眼,紅著臉不敢抬頭。

  沸騰的歡聲笑語,浪漫的婚禮現(xiàn)場,氣氛微妙地烘托到一個度。

  有些話,似乎不吐不快了。

  “暮然”,異口同聲。

  曉曉看著暮然身邊,多出一個女人。

  “你好,我叫顏歌,韓暮然的未婚妻?!?p>  女人落落大方,身材高挑,一頭利落的短發(fā)別在耳后。

  “你好,我是崔曉曉,是他的中學校友。”

  曉曉表面鎮(zhèn)定,內心慌的一匹。就差一步,深淵就在腳下。

  看著暮然未婚妻莫名眼熟,曉曉試探問她,

  “小歌,你以前?是不是長發(fā)?”

  “是呀”,她顯然意外于曉曉這個問題,“我們以前見過嗎?”

  曉曉搖頭。

  “我以前一直留長發(fā),直到上燕大才換成短發(fā)噠”,她性格好,很容易親近,

  “因為暮然喜歡哈~”

  他喜歡短發(fā)嗎?

  曉曉又想起燕大門外的公交站臺和街角的甜品店,終于想到在哪里見過她。

  “所以?你們是在燕大就認識了嗎?”

  “對呀”,顏歌在她身邊,滔滔不絕地說起往事……

  暮然在大一某個假期的晚上,見義勇為地保護了兼職被醉鬼尾隨的顏歌。

  此后整個大學期間,顏歌倒追了他四年。

  直到他遠赴MIT深造,顏歌也考上了北卡教堂山醫(yī)學院。

  真是比翼齊飛、勢均力敵的一對兒,她不服氣都不行。

  曉曉望向暮然。

  男人默默地站在不遠處,不安地搓著手指。

  “你們訂婚幾年啦?是不是在米國的時候?”她掩飾著情緒。

  “不不,才不是”,顏歌頭搖的好像撥浪鼓,

  “是今年五月才訂婚噠。

  他心里一直有個人,只是十年了,終于等到他放下。

  我運氣還不錯,是不是?”

  曉曉走出歡慶的人群。

  復盤著自己剛剛失去的愛情,不,是十年前已經(jīng)失去的愛情。

  不是崔曉曉沒有顏歌幸運,

  而是她不勇敢,不信任,不堅持,不能全力以赴。

  當暮然全心全意為了她,努力成為更好的自己時,她因為高考失利自怨自艾。

  當顏歌全力以赴為了暮然,努力成為更好的自己時,她因為誤會和自尊,沒有給暮然和自己留下一點機會。

  她和他,各自折磨了自己十年。

  所幸暮然已經(jīng)放下,她也應該走出來了。

  “曉曉——”

  她回頭,看見顏歌挽著暮然,在不遠的身后。

  三個人,相視而笑。

  歡喜一如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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