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鐘左右,李云帆一行在李書記的陪同下,找到了汪隊長的家,汪隊長的家在柳家口,柳家口在梨花塢的西南方,楊柳村由五個分散在山坳里的村子織成的,如果加上小鬼溝,就是六個村子,三戶人家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一個村子。前面,我們已經(jīng)提到了兩個村子,他們就是梨花塢和柳家口,另外三個村子分別是狼子溝、野豬營和向陽坡,野豬營在柳家口的北面,和柳家口遙遙相對,狼子溝在梨花塢的西面,向陽坡在狼子溝和野豬營之間,他坐落在一個向陽的山坡上,向陽坡的名字由此而來。從楊柳村的組成情況來看,這里的自然環(huán)境還是很特別的。所有村子都坐落在山坳和里面,所以,人走在山路上,你是看不見這些村莊的,但村子里面的人卻能看到走在路上的人。如果要是在夜晚,就更加的陰森恐怖。
汪隊長家坐落在柳家口的第五家,迎接他們的是一條狗,剛吼了幾嗓子,就被汪隊長罵到桌肚子底下去了。
汪隊長家沒有院落,只有兩間房子和兩間廚房,房屋低矮,汪隊長把同志們讓進去的時候,李云帆下意識地低了一下頭,到不是非要低頭才能走進去,再矮的房子也不至于低頭,之所以低頭,完全是一種心理作用,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事實上是因為,此門非彼門,門是有高低大小之分的,一種門是專門用來進出的,這種門完全是出于實用的考慮,還有一種門,除了進出之外,還要顯示和表現(xiàn)屋主人的身份和低位,所以要大要高,梨花塢的章家和成家的門楣就屬于這一種,汪隊長的門就屬于實用的這一種。
汪隊長家剛吃過晚飯,吃的是煮紅薯,喝大白菜湯。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太太把小桌子上面幾攤山芋皮捋到桌子底下,迅速收拾好碗筷出去了,她應(yīng)該是汪隊長的老伴。
狗趴在桌子低下“吧噠吧噠”地吃山芋皮。
大桌子上放著一盞煤油燈,沒有燈罩,汪隊長一面招呼大家坐下來,一邊用剪子把燈芯剪了一下,燈頓時亮了許多。
屋子里面有兩堆山芋,旁邊還有兩大筐山芋。有一筐山芋好像是用刀處理過了,山芋上豎著切了好幾刀。山芋堆上放著一只手套和一把亮閃閃的刀。
“汪隊長,你們隊山芋收的怎么樣了?”李書記道。
“再有一天就差不多了?!?p> 卞一鳴從筐里面拿起一個動過手術(shù)的山芋道:“李書記,為什么要把山芋剖成這樣?”
“曬山芋干啊?!?p> “曬山芋干?”
“往繩子上面一掛,太陽曬幾天,風(fēng)吹幾天,掰開以后,不就成了山芋干了?!?p> 卞一鳴總算開了眼界,長在城市里面,山芋干原來是這么加工出來的。他把山芋放在手上掂了幾下,山芋的身上剖了這么多刀,竟然一塊都沒有掉下來。
不一會,汪隊長的老伴端著茶進來了。
“汪隊長,公安同志想找你了解一點情況。這位是縣公安局的李副局長?!?p> “上午我就聽說了,問吧!”
一看就知道汪隊長是一個爽快人。
“汪隊長,章國森和成家之間的事情,您知道嗎?”
“知道,村子里面,沒有人不知道?!?p> “據(jù)您所知,成家人在鄉(xiāng)親們面前——私下里,有沒有流露出一些過激的情緒?”李云帆道。
“成家人在背后有沒有說過一些狠話?!崩顣浹a充道。
汪隊長的老伴拎著一個熱水瓶走了進來,一邊給李云帆倒水,一邊朝汪隊長瞥了一眼。
這個細(xì)節(jié)被陳皓捕捉到了。這一眼瞥,作用還是很大的。
“狠話?自從成老八被人民政府鎮(zhèn)壓之后,成家人都夾著尾巴做人,平時,就像悶頭驢子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p> 汪隊長顯然沒有說實話,李云帆已經(jīng)和成家三兄弟有過一次接觸,在他們的身上看不出一點悶頭驢子的影子,更不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人。特別是那個成有禮。
“汪隊長,我們已經(jīng)到成家去過了,從他們的言語中來看,怨氣還是蠻重的,尤其是成有禮。您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生產(chǎn)隊長,對村子里面的情況比較熟悉,對人頭也應(yīng)該了如指掌。章國森家十年前發(fā)生的那個案子,疑點還是很多的,我們有責(zé)任把這個案子搞清楚,您想??!如果這個案子是有人暗中作祟,那我們能讓他逍遙法外嗎?您不要有什么顧慮。我們總歸是要用證據(jù)和事實來說話的。證據(jù)和事實從哪里來呢?我們需要有價值的線索。您作為一隊之長……”
“李同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狠話,成家人是——是說過?!蓖絷犻L等老伴走出屋子以后,壓低聲音道。
“誰說過?”
“瞎子說過?!?p> “怎么說的呢?”
“有一次我到成老二家去——他娘過七十大壽,瞎子說了一句狠話?!?p> “什么狠話?”
“當(dāng)時,他喝了不少酒,老太太大概是想起了成老八,傷心落淚,鄉(xiāng)親們安慰一番。坐在一旁的瞎子冷不丁地從嘴里冒出一句話來,結(jié)果被老二搶白了一頓。”
“他說了一句什么狠話?”
“他說,善有善報,惡有惡抱,不是不報,時間沒到,時間一到,神鬼難逃?!?p> “老二是怎么說的呢?”
“老二叫他別瞎說,小心閃了舌頭?!?p> “章家有人在場嗎?”
“章國森沒有來,章國森他爹就坐在桌子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所有人都知道瞎子說的是誰。”
“章家和成家不是不來往嗎?”
“成家有什么大事,章國森他爹都會去,他是比較顧大面子的?!?p>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在火災(zāi)前還是火災(zāi)之后?”
“火災(zāi)之前,是一九六二年春節(jié)后?!?p> “那么,章國森他爹還能坐得住嗎?”
“坐不住也得坐啊!如果這句話都坐不住的話,那下面這句話就更坐不住了?!?p> “成有仁還有更難聽的話嗎?”
“有。”
“什么話?”
“他說自己沒有瞎說,撒下斷子絕孫的種子,得到的自然是斷子絕孫的果。他這句話連章國森他爹也捎帶上了?!?p> “結(jié)果呢?”
“結(jié)果——老太太扇了瞎子三個巴掌,這件事情才算交代過去?!?p> 很顯然,汪隊長提供的這個情況非常重要,到目前為止,同志們才真正接觸到“12。27”縱火案的核心內(nèi)容。
“汪隊長,章國森除了和成家有恩怨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呢?”
“這——”汪隊長望了一眼李書記。
“汪隊長,不要有顧慮,把你知道的事情跟公安同志們說,這是在你的家里,又沒有外人,如果你覺得我靠不住,我就回避一下?!?p> 李書記的激將法果然湊效。
“李書記,瞧你說的,我信不過你信誰?。 蓖絷犻L站起身,把房門關(guān)起來。然后回到板凳上,“章國森和后山陶篾匠家的大兒媳婦和瘸子的老婆有瓜葛?!?p> “瘸子就是唐大膽?!崩顣浹a充道。
汪隊長不但說了,而且在不經(jīng)意間,多弄出一根線頭來。
“汪隊長,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有些年頭了,章國森回到梨花塢以后安穩(wěn)了三四年就開始沾花惹草了。”
“他和這兩個女人的事情是在章家火災(zāi)之前還是之后?”
“之前就有關(guān)系了。”
“李書記,章國森是什么時候當(dāng)大隊民兵營長的呢?”
“一九六七年,在我擔(dān)任大隊書記的后一年?!崩顣浀?。
“那么,這兩個女人憑什么和他勾三搭四呢?總要有所圖吧!”
“誰知道呢?這些男女之事,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p> “章國森的老婆知道嗎?”
“從來沒有看到他們夫妻倆吵過鬧過,不過,章國森的老婆倒是經(jīng)?;啬锛?,說不定,和這件事情有關(guān)系,你們可以找——恐怕只有張嫂子知道——張嫂子就是更生他娘,他們和章國森家是鄰居?!?p> 李云帆他們離開柳家口的時候,汪隊長把同志們送到村口,臨分別的時候,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公安同志,還有一件事情,章國森家失火之后,我聽人說,失火的前一天,章國森的老婆回了一趟娘家,聽說是和章國森慪氣,可能和章國森在外面沾花惹草有關(guān)。”
“您是聽誰說的?”
“二胖子——就是章國森的老表——他家就住在我家的旁邊?!?p> 十二月三十號晚的柳家口之行是有收獲的,瞎子成有仁走進了刑偵隊的視野。同時進入同志們視野的還有兩個目標(biāo),第一個目標(biāo)的身上透著一股家族世仇的血腥味,第二,第三個目標(biāo)粘了一點脂粉味。李云帆雖然還不能確定是不是找到了偵破的方向,但至少是接近了偵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