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懿過了兩天就回了姑姑家,離過年還有二十來天,她爸不可能放下手里的活送她回去,早晨六點半左右稱著去上班順便給她送到了汽車站。來得太早,最早一班回青木的車也要八點十分。汽車站來往的過客太多且魚龍混雜,蘇懿不放心將行李箱單獨放在等候區(qū),只好滑著箱子去自助機上買票。
這趟車上大多是提前結(jié)束了工作回家準(zhǔn)備過年的打工人,他們提著大包小包,里面裝著給留守在家的老婆孩子的禮物。其實不過也就是一些零食玩具,但已經(jīng)是他們認(rèn)為的好東西了。親切的鄉(xiāng)音,窗戶縫溜進來的寒風(fēng),一路的熱鬧,蘇懿看著漸漸熟悉的景色,歸屬感自胸腔迸發(fā)到每一條脈絡(luò)。
“小姑!”蘇懿驚喜地喊道。姑姑快五十歲了,常年做農(nóng)活的緣故,膚色比一般人要深,臉上的皺紋也像是刀刻一般。她趕緊上前先把蘇懿的行李箱接過來,又摟著她的背稀罕地一直摸:“又長高了,只是怎么穿著棉襖也不見胖?!惫霉玫纳裆黠@不太滿意。
蘇懿現(xiàn)在一米七的個子,又瘦,顯得更高挑。一些稍微胖點發(fā)育本慢些的男孩子同她站一起還要被她壓過一頭去。也不知道文科班的男生是不是都是嬌小型的,蘇懿細(xì)想她們班高個子的男生,有…江何。江何站在她旁邊的時候能體驗到久違的仰視的感覺。
看這崽子心不在焉的模樣,蘇文紅笑著牽起蘇懿的手腕說:“小腦袋瓜子里琢磨什么呢,看路啊,等會兒摔個大屁股墩?!?p> “看著呢小姑?!碧K懿就是抽空走個神,說什么她都聽著呢。
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各種農(nóng)具整齊地靠墻站著,冬天沒田里的活,只有菜地的活。蘇懿把箱子放到自己的房間,房間已經(jīng)給她早早收拾好了,她深吸一口氣,是熟悉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她把行李箱里周平買的一些大棗,干菌等拿到廚房給她姑,趴在蘇文紅肩膀上問中午吃什么菜。蘇文紅一早就備好了菜在灶臺上,芹菜炒牛肉,魷魚榨菜絲,玉米排骨湯和自家種的小青菜。
“你餓了?沒吃早飯?”
蘇懿慢動作點了點頭,摸了摸肚子,委屈巴巴地說:“餓了?!?p> 蘇文紅一邊數(shù)落她爸早餐都不知道給她買一份帶著,一邊不空閑地擰開液化氣開始炒菜。蘇懿什么也不用干,乖乖坐在餐桌旁邊等著吃飯,不時和蘇文紅閑聊兩句。
蘇懿愛吃魷魚榨菜絲里的榨菜,魷魚反倒沒那么愛吃。里面還加了姜絲去腥,和榨菜絲混在一起一不小心就被魚目混珠,蘇文紅抻著脖子細(xì)細(xì)把姜都挑了出來。
“懿懿,你媽媽最近還好吧?”蘇文紅看了她一眼問道。
蘇懿夾菜的動作一滯,搖了搖頭。周平近段時間老是渾身乏力,爬樓時腳都難得抬起,人也沒什么精神。其他地方倒沒什么不舒服也就沒去醫(yī)院。蘇懿知道,她是不想花那個錢。
“等過完年我陪她去醫(yī)院看看,她怕花錢自己不愿意去?!碧崞饗寢屔眢w不舒服,蘇懿的心像被一塊巨石往下拽,不好的感覺又縈繞上來。
蘇文紅看出她的擔(dān)憂,沒有再說話。蘇懿心思重,多說只會讓她更加胡思亂想。
下午沒什么正事做,本來放假也就是放松的。鄉(xiāng)下人家基本家家都有一個烤火架,烤火架下燃著白碳,蓋上一床閑用的厚被子,整個身體都被烤得暖烘烘的,一呼一吸間氣息溫?zé)嶂边_肺底。蘇懿就著炭火寫了兩張數(shù)學(xué)卷子,在溫暖的環(huán)境中有些昏昏欲睡。
蘇文紅探頭進來喊:“懿懿,來炸紅薯片?!碧K懿一驚,醒了瞌睡。紅薯片,她最愛吃了,也只有快過年的時候每家每戶才會做點。蒸熟的紅薯搗爛與適量面粉攪和成粘稠狀,必須要挑個大太陽的好天氣,將攪拌好的紅薯糊糊抹成薄薄一片曬上一整天,曬干的紅薯片韌勁十足,剪成長方形的小塊留著臨過年再油炸。
蘇文紅已經(jīng)起鍋燒好了油,滿滿半鍋油正滋滋冒著小泡,油不能太熱,此時正好。一竹篾紅薯片下到鍋中,半熱的油像是沸騰了一般驟然翻滾著。幾十秒的時間,淺黃色的紅薯片就漸漸泛起金黃的色澤,滿屋飄香。全部變成金黃色先撈起再復(fù)炸一遍,直至每一片都酥酥脆脆。
蘇懿等不及捏起一片,才碰上就燙的手一縮,驚呼一聲捏著耳垂散熱。蘇文紅笑她:“饞樣?!?p> 這次她學(xué)聰明了,手隔著一尺的距離先試了試溫度。然后才捏著一個小角小心地咬了一口,閉著嘴都能聽見咔滋咔滋酥脆的聲音。她這邊吃著,另一只手抽出手機調(diào)高亮度對著灶臺拍了張照。嘴上叼著一片不舍得放,兩手將照片上傳,編輯了一條朋友圈:人類貓條
陶陶:想吃?。S豆可憐)
蘇一一:開學(xué)給你帶,老好吃了!
江何:我也要(黃豆可憐)
宋禮:我也要(黃豆可憐)
李星明:你們還真是隨地大小要啊,我也要(黃豆害羞)
蘇懿轉(zhuǎn)頭問蘇文紅:“小姑,今年做得多不,我有幾個朋友想嘗嘗?!弊鲞@個得天時地利人和還費力氣,一般也就是做點過年吃著解饞的量,不一定能勻出來那多些。
蘇文紅揚聲道:“有啊,知道你愛吃多弄了點,到時候我給你裝成小包的你帶去給他們分分?”
“好嘞,謝謝小姑?!碧K懿反手在幾個人的群里發(fā)了句見者有份。
江何:我可以申請要最多的那份嗎
李星明:臉真大啊,你不同些?
宋禮:多無恥的要求啊,你怎么不直接上家里吃去?
江何:@蘇一一,可以嗎?
宋禮:……對不起蘇懿我不是沖你來的
蘇懿邊吃邊盯著手機直樂,蘇文紅很少見她笑成這樣,看樣子和同學(xué)都處得挺好的。蘇懿擱群里回了句一視同仁,沒再理會他們瞎貧掐架,進客廳寫卷子去了。
李星明還在江何家住著,他兩年年放假都這樣待在一起玩兒一段時間。阿姨今天放寒假回老家了,等江何開學(xué)再過來。江何一點兒回他爸媽那的心思都沒有,反正回去了也是獨居兒童,住哪兒都一樣。江建城也不問他回沒回去,只定期給他打錢。當(dāng)稀缺的親情維系不住他和他爸媽之間的關(guān)系時,打錢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起碼江何在花錢的那一瞬間還是能想起來江建城的。
“你個小崽子真夠不要臉的,去人家家里這種玩笑你也接?!崩钚敲鬟€在群里裝模作樣地罵江何,其實兩人就在一塊兒,搭在茶幾上的腿挪挪就能碰上。
江何無所謂地笑笑,認(rèn)真分析道:“在她面前還就得不要臉一點,你端著她能比你端得更厲害眼神都不帶給一個的。搭理你純粹是人家有禮貌,反而是你開幾句玩笑面子放低點她還能心情好了鳥你幾句。”
李星明瞪大眼睛看著江何的側(cè)臉,伸手彈了個腦瓜崩,又面朝江何雙膝跪在沙發(fā)上兩手使勁晃了晃他的腦袋:“可以啊江少,這腦子里的水少了不少搖著也聽不見響了,讓你給分析明白了啊。”江何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還沒參悟透呢,等反應(yīng)過來才發(fā)現(xiàn)這小子在罵他。頓時收了腿一個暴起把人摁進沙發(fā)的抱枕里:“你這狗腦子,還比不過少爺我的水腦子呢?!?p> “別鬧別鬧,電話!”李星明的嘴巴鼻子都被堵住,甕聲甕氣地扯著嗓子叫。江何收了力氣,他用盡全力把江何掀翻到地上,在沙發(fā)縫里找到了手機。江何瞄到來電顯示是老美女,不等李星明反應(yīng)一把搶過手機自己接了:“喂奶奶我是江何。”李星明發(fā)誓這輩子沒聽見過如此惡心的聲音。
“臭小……哎呀江何啊,那龜孫和你在一塊呢?明天你也來奶奶家玩吧?奶奶可想你呢”李老太太聽著江何的聲兒她就高興,熱乎勁咕嚕咕嚕往外冒,恨不得江何真是她親孫子。
江何用眼神刀了李星明一眼,他都不知道李星明要回去,低落地朝電話里說:“奶奶,我也想來,李星明沒告訴我他明天回去啊,估計是不想讓我去?!?p> 電話里傳來怒音,江何特意點開了免提不知道是要給誰聽。“他沒告訴你?!你等他明天回來的!幾個月不見皮又癢癢了他?!庇址诺吐曇粝袷前参拷嗡频恼f:“你別管他,你就讓司機給你送過來,奶奶明天讓你爺爺做好吃的等著你嗷?!?p> 李星明在沙發(fā)上抓耳撓腮,江何挑釁地看著這只猴子,嘴里連連說好好好。老美女又啰嗦了幾句,基本都是些問候李星明的好話。聽得江何渾身舒暢。
李星明看不得他那得意樣兒,酸里酸氣地說:“哼我可是家生子,外頭的怎么比得過家里的?!?p> “嗐家花沒有野花香啊?!苯螌⑹謾C扔他懷里,留了個背影去島臺倒水了。李星明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默默豎起了中指。
兩人放假就是沒日沒夜地打游戲,昨晚喊上宋禮三排,快兩點的時候宋禮打著打著就沒聲兒了,過一會兒麥里傳來了很小的呼嚕聲。李星明游戲也不打了,急急忙忙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邊錄邊抖著肩膀憋笑,害怕給他笑聲也錄進去。江何真的服了他,往他背上踹一腳也跟著笑。少了個人也沒意思,兩人帶著個掛機的撐著打完那一局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