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于認祖歸宗那一天的記憶有些模糊了。
那一天很混亂。一大早,我由父親沈琿領(lǐng)著來到他從小長大的地方,見到了那位傳說般的沈氏董事長。哦現(xiàn)在應(yīng)該改口叫爺爺了。
爺爺對我的態(tài)度很古怪,奶奶更是對我冷冰冰的。這一切都在我的預(yù)料之中,畢竟我媽可是把人家最滿意的兒媳婦逼得流產(chǎn)精神失常,年紀輕輕就走了。
不過我不在乎,從小我和母親在外面租房子,沈琿來找我們都是匆匆來匆匆去。
更多的時候,只是來發(fā)泄自己的獸欲。
隨著歲月的流逝,媽媽的容貌早已被時光吞噬,盡管拼命保養(yǎng),眼下還是出現(xiàn)了一道道細紋。
很殘酷的是,她依舊是個見不得人的第三者。
她的脾氣日漸暴躁,將自己的郁郁不得志發(fā)泄在我身上,怪我不給她爭氣。
當(dāng)然,她是不敢把我打出事的。畢竟,我是她轉(zhuǎn)正的唯一希望。
我經(jīng)常在凌晨站在樓頂,注視著沉睡的城市。無不惡意的想,如果我跳下去,母親就失去了她唯一的籌碼。想想還真是美妙啊。
事情的發(fā)展沒有辜負我,爺爺奶奶承認了我,卻沒有承認媽媽。
沈琿帶了人來給我收拾行李,媽媽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啜泣。在我要走的時候狠狠的抓住我的胳膊,哽咽道:“你比我幸運,你被人從泥里拽了出來,別忘了你媽還陷在泥里呢?!?p> 我很想反問她,我們本來不用在泥里的,可為什么在了呢?
我一下甩開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從此以后我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
到了晚上,沈琿帶著我來到別墅。一路上,他都在給我講他老婆給他誕育的那一雙兒女,尤其是那個女孩沈書愉。
我象征性的勾起嘴角以表應(yīng)和,不過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
到了之后,早就有準(zhǔn)備的幫工們迎了上來,不要錢的恭維吉利話一筐筐砸向我。
不得不承認,我在那么一瞬間被砸的暈頭轉(zhuǎn)向,甚至有些飄飄然。
我是不是和那位大小姐也差不了多少呢。
這個想法突然冒出來。
到了門口,兩位身穿西裝英姿颯爽的女孩子緩緩打開大門。這兩個女孩子都以冷漠鄙夷的眼光看著我。
這種眼神我太熟悉了,小區(qū)里的大媽根據(jù)種種跡象推測出我媽給人當(dāng)三兒的時候,就是這么看我的。
更何況還有那些年紀小的孩子,跟著家長學(xué)會了污言穢語,就迫不及待地施展到我身上,“破鞋的孩子”“天生賤種”“身上流著下賤的血”可以說,我是聽著這些話長大的。
小時候我還會哭著反駁,揮舞著稚嫩的拳頭沖上去。一般的結(jié)果就是他們的爸爸會跑過來,一腳把我踢到地上。
他們的媽媽會揪著我的頭發(fā)質(zhì)問我,“你不就是下賤嗎?我孩子說的有錯了?!?p> 對啊,你說的沒錯。
所以后來我就不反駁了。他們愛說說,如果語言和眼神可以具象化,早就砸死我了。
可惜沒有如果—
不過這兩個女孩子的眼神實在是太凌厲了,像是能看透人心所有的不堪,我那幼兒園就沒有的廉恥心突然死灰復(fù)燃,不由低下頭,臉上火辣辣的。
別墅里一陣死一般的寂靜,沈琿在家是做不了主,我是知道的。
我沒想到的是,家里的傭人居然也不聽他的,讓他們拎東西只當(dāng)是沒聽見,該干嗎干嗎。
沈琿果然是個窩囊廢。
沈琿暴跳如雷,跳著腳去罵傭人。仿佛要在我面前彰顯父親威嚴,我只覺得丟人。有這對父母臉都丟盡了。
“父親,何小姐剛來。家里私事別讓何小姐看笑話?!?p> 何是我母親的姓氏,我從小跟母姓。在認祖歸宗后才改姓沈。
不知何時,樓梯上站著一個小姑娘。她一襲白色束身長裙,青絲以鵝黃絲帶束起盤在腦后,給她增添了幾分大方端莊。耳垂上的珍珠耳飾和明艷紅唇襯得她如清水芙蓉般清雅,白皙的手中捧著發(fā)出暖光的香氛蠟燭,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鬧劇。
沈琿有些尷尬:“書……書愉?!?p> 她就是沈書愉?!就仿佛一盆冷水潑在我身上,我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她真美,真美好啊。
就像是包在精美包裝紙里的柔軟點心。而我是一塊被嚼完的口香糖,丟到地上都嫌惡心。
同樣是沈琿這個人渣的孩子,為什么她就像天仙一般不可褻瀆,而我完美的長成他的模樣?成為陰溝里的老鼠!
沈書愉緩緩走下來,摘下腕上的翡翠鐲子:“何小姐初來乍到,我這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還望見諒。”
說著,她拉起我的手要給我?guī)?。她的手白皙嫩滑,與我的手形成鮮明的比對。
她是我之前從未見過的美好。是我拼勁全力,也觸摸不到的。她好像站在云巔,美麗而不染塵埃。既然這樣,就索性把她拉下來。讓她也滾落泥潭。
這樣,我就可以觸摸到她了,不是嗎?
想著,我反握住她的手:“姐姐客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