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尹氏的毒計
青州的春天很短,過了三月三,天氣日漸開始炎熱了。
夢瑩也準(zhǔn)備換上春衫,青蘿找來找去,去年的衣服已經(jīng)小了,可是今年的衣服還沒做好。
雖是她掌家,可這家著當(dāng)?shù)脤嵦澋暮?,全家都做了新衣服,唯獨落下了她?p> 不用說,她都知道,是姚夫人示意的。
姚夫人在等她去認(rèn)錯,是在借這個事情敲打她。
可夢瑩這次一改往日溫順的脾性,就是不去低頭。
每次去請安,若是沒有姚老爺在場,姚夫人看都不看她一眼,擺擺手就打發(fā)她走,仿佛她是臟東西,看了就會污了眼睛。
如今的糧食,已經(jīng)漲到到了五十文,姚老爺一直催促夢瑩趕緊將糧食賣掉,千萬別等到雨季時候,發(fā)了霉。
夢瑩知道,再過一個月,糧食會漲到一百文一斗,那個時候才是出手的最佳時機(jī)。
夢瑩在盼望糧食漲價,姚二老爺卻在期盼糧食便宜些。
如今他的酒坊已經(jīng)無糧可用,之前又是賒賬,收回來的錢連本錢都不夠,十之有七都往后拖延。
真后悔,當(dāng)初將酒窖里的酒,都賒了出去。如今剩下的酒,支撐不過倆月,姚家酒坊便無酒可賣了。
怎么辦?便沒生意,還有那么多銀子得還呢。
這時候他的管家出主意道:“老爺,莫不如,我們酒里摻點水吧,不多摻,一壇子摻一點,那幾大酒甕也夠支撐一陣的?!?p> 姚二老爺搖了搖腦袋,“那是砸招牌,萬不可如此。”
道理都明白,可走投無路,債主日日上門,他萬不得已還是采納了管家的建議,讓人往酒甕里加水。
開始還好,可過了沒多久,這姚家酒坊酒里摻水的事就傳開了。
那些以前賒賬的酒家,都已姚家酒劣為名,拒絕付賬。
尹氏聽聞此事,眼前一黑,險些背過氣去。
可打罵都沒用了,姚家酒坊,完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那被看好的姚承年,童生考試未能通過。
*
夢瑩聽到這個消息,也很詫異,按照前世,姚承年今年應(yīng)該是考中了秀才的。
難道是因為蘭秀的事,對他的打擊太大,竟至于不思進(jìn)???
無論怎么說,這對她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姚承年不中秀才,便娶不了縣令的女兒,這對他二叔一家絕對不是喜事。
夢瑩心情好,叫了紅英唱支小調(diào)聽聽。
紅英清了清嗓,抱起了瑤琴,唱到:
“懶云窩,醒時詩酒醉時歌?,幥俨焕頀仌P,無夢南柯。
得清閑盡快活,日月似攛梭過,富貴比花開落。
青春去也,不樂如何?”
聽著這小調(diào),心中泛起了波瀾,“無夢南柯”,剛重生那會生怕是個夢,連覺都不敢睡,就怕醒來又是一片虛無。
經(jīng)歷了這么多,如今確信眼前真的不能再真了,或許自己真的應(yīng)該“得清閑盡快活?!?p> “姑娘,姑娘,不好了。”青蘿慌慌張的跑了進(jìn)來。
“什么事,慢慢說?!?p> 夢瑩拉回了思緒,紅英也趕緊收起了琴。
“老爺遣人來,讓你去書房一趟。我看見老夫人,剛從那里出去,恐怕沒說您什么好話,老爺臉色陰的嚇人,我怕……”
“尹氏來了,她來做什么?”夢瑩也想不通,父親和那尹氏之間還有是什么可聊的。
可不管怎么說,尹氏肯定是沖著自己來的,如今自己名聲差,難道是來奚落父親的?
紅英給夢瑩整理了一下衣襟,夢瑩便趕緊去了外院書房。
果然如青蘿所說,姚老爺面沉似水,坐在書案后面一言不發(fā)。
“女兒見過父親。”夢瑩給姚老爺行了個福禮。
姚老爺突然站了起來,對著夢瑩大吼道:“給我跪下!”
夢瑩不敢忤逆,屈膝跪地。
姚老爺一個眼風(fēng)過來,紅英一個激靈,趕緊退出門去,隨后關(guān)上了書房的門。
姚老爺背著手,走到了夢瑩面前,說道:“糧食會漲價的事,你是聽誰說的?”
“聽說書先生說的,他說戰(zhàn)亂將起,糧草先行,糧食肯定會漲價。女兒雖然不才,可是也知道,兩國交戰(zhàn),糧食肯定是重中之重。”
“史蘭秀和你二叔的事,是你安排的?”
“是?!眽衄撎痤^,目光坦然的望著姚老爺。
爺倆對視,邀請橋注視著眼前的女兒,卻如那尹氏所說,這的確不像是一個十二歲的姑娘的眼神。
可這容貌,確是自己的女兒無疑,難道那尹氏說的是真的,借尸還魂的事,會發(fā)生在自己女兒身上?
夢瑩也試圖在姚老爺眼里找到答案,他到底想知道什么?
只是夢瑩沒想到的是,她等來的是一個大巴掌,重重的打在自己的左臉上。
“混賬,小小年紀(jì),竟然心思不正,想出這種歹毒主意?!?p> 一般的人,此時挨了打應(yīng)該哭著向父親求情。
夢瑩卻突然笑了,笑的花枝亂顫,仿佛剛才挨打的不是她。
姚老爺被她笑的莫名其妙,剛才好不容易擺好的氣勢,也掉了半截。
瞪著眼睛問道:“你笑什么?”
“我笑尹氏啊,看來真是窮途末路了呢,這是想進(jìn)棺材前,挑撥一下咱們父女?!?p> “她是不是還說,我可能是被哪個狐貍精給覓了,或者這個殼子里裝的是別人的魂兒?”
“你,你怎么知道?”
夢瑩竟自顧自的站了起來,拍了拍裙子上沾的土。
“我……我叫你起來了嗎?”姚老爺看著眼前不守規(guī)矩的女兒,竟然語無倫次起來。
“哎呀爹爹,女兒膝蓋都腫了。”說完拿起姚老爺?shù)牟鑹?,給自己倒了杯茶。
“嗯,還是爹爹的茶好喝,我的有些澀口?!?p> “你,你怎么……”以前的夢瑩從來不敢跟自己撒嬌,今日是怎么回事。
“沒規(guī)矩是吧?其實爹爹這才是真的我呀,可你和娘都不喜歡我這樣。我就改了,如今的老成模樣,是跟京城白掌柜家的白姐姐學(xué)的。”
“爹爹您坐,您有什么疑惑,女兒一定知無不言?!?p> 夢瑩雙手托腮,一副小女兒的神情。
心事被女兒猜中,姚青山卻不知如何問起。
“爹爹若是懷疑我,我就從頭說吧。我四歲的時候,爬上茶桌,打碎了茶碗,您說是太爺爺留下來的,爹爹打了我,對不對?”
姚老爺點點頭,這個他有印象,那個杯子是汝窯的,她一個沒拿穩(wěn)就摔個粉碎,他怎么能不生氣。
“五歲的時候,父親教女兒寫字,寫的第一個字是‘人’,父親還送了女兒一支筆?!?p> “六歲的時候,史姐姐來了,父親就再未正眼瞧過我,您真的了解女兒嗎?”說道此處,夢瑩淚盈于睫。
的確,對于這個女兒,姚青橋自問,的確不曾太過于關(guān)注,一則自己忙于生意,二則,楊氏懷她的時候,都說是兒子,可來的卻是女兒。
父親對于不是孫子的失望,絲毫不加掩飾,讓初為人父的他,沒有絲毫歡喜,反而是對父親的歉疚更多。
女兒來他身邊,他多是敷衍過去,從未想過,他們還能這么面對面認(rèn)真說話。
“我……”姚青山語塞,他的確不了解。
“父親不必解釋,我知道,姚家需要長子,而不是我這個長女。所以我以為,要想得到父親和母親的目光,一定要與眾不同。
于是,我頻繁惹禍。無論對錯,我總是在孩子中最顯眼的一個,那是因為,我想父親的眼神能在我身上停留,哪怕是憤怒的眼神,至少那是單獨給我的。”
女兒的話,讓姚青山有些窘迫。
“直到祖父去世,扶靈回鄉(xiāng),我窺破史蘭秀與管家有不可告人之事,可是知道你們不會相信我,于是我找準(zhǔn)時機(jī),想讓你們對我刮目相看。
至于處置那些下人,是因為他們差點害死爹爹您,我恨他們,想讓他們?nèi)ニ馈?p> 至于史蘭秀和二叔的事,我只是讓史蘭秀去送飯,我并未想到,他們?nèi)绱舜竽憽?p> 可我解釋也沒人相信,因為我不是弟弟?!?p> 此言一處,夢瑩的淚流了下來,她藏在心中兩輩子的話,如今終于一吐為快。
女兒這無聲的哭泣,讓姚青山的心里倒了五味瓶。
是啊,自己太疏于對女兒的照顧了。甚至于,從未設(shè)身處地的想過,她也是一個孩子,也渴望父親的慈愛。
“瑩姐兒,是爹對不起你?!币η嗌娇粗矍叭缁ǘ浒愕呐畠?,也掉了幾滴眼淚。
他沒想到自己的冷漠,竟讓女兒早慧至此,自己還險些中了那尹氏的道。
夢瑩搖搖頭,“不,是女兒的錯,我若是男兒身,就好了??梢匀タ伎婆e光耀門楣,可我一女兒家,養(yǎng)這么大,出嫁又要陪送嫁妝,若我是您也會這么想。”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瑩姐兒,是爹的錯,爹不該輕信那老虔婆離間之言。你莫怪爹爹,你不是喜歡這茶葉嗎?都拿去喝?!?p> 姚青山說完,將裝茶葉的陶罐放到了夢瑩面前。
“爹爹,那女兒就不客氣了?!眽衄撃艘话涯樕系臏I,露出了嬌俏的笑容。
“拿去,拿去,不夠再來,爹爹這還有好茶葉。”這便是放低姿態(tài),給女兒賠禮了。
夢瑩目的達(dá)到了,也不多留,笑嘻嘻的,抱著茶葉罐就走了,那樣子好像是生怕姚青山后悔。
姚青山看著女兒的背影松了口氣,搖了搖頭,心想:到底是小女兒,拿了茶葉就開開心心的走了。
自己還真是糊涂,竟沒看破那尹氏的毒計。
夢瑩出了姚青山的書房,臉就沉了下來。喊了紅英,就出了姚府大門。
這就是當(dāng)家的好處,出入自由。
那尹氏既然不見棺材不掉淚,那自己就幫她一把,讓她早升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