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始至終都是陶月兒一個(gè)人在自說自話,女孩一句都沒有答過他。
陶月兒轉(zhuǎn)過臉,將下巴枕在女孩胸前的被褥上,勉強(qiáng)笑問:“你不能說話嗎?還是沒有力氣呢?”
昏黃的燭火映照下,陶月兒只能看見她嘴唇以下的臉。她的下巴斑點(diǎn)交錯(cuò),十分恐怖,但陶月兒卻絲毫也不嫌棄她的臟污,反而將她面上散落的頭發(fā)撩起,放回枕上。
陶月兒盯著她的嘴看了許久,才突然內(nèi)心一涼——她一直維持著半張嘴的姿勢(shì)沒有動(dòng)過分毫!
她……她好像……沒有呼吸啊?
陶月兒顫顫悠悠地伸出手,探到她的鼻下。
一……二……三……
她真的沒有呼吸!
陶月兒驚訝之下,不小心觸碰到了她的皮膚,頓覺一陣冰涼刻骨——那絕不是活人會(huì)有的體溫!
陶月兒連滾帶爬的回到走道,大口大口的呼吸著,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可她鎮(zhèn)定過來后,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委實(shí)大驚小怪了些……既然自己是來尋死的,又怕什么死人?她只怕是死了沒幾天,所以還沒有安葬,那么她身上的病瘡還在,自己就極有可能被傳染疫癥!得了疫癥自己也便馬上能作古,與她一般模樣了!
陶月兒想到此處,又想折回去,但雙腳卻又灌了鉛似的,全然挪不動(dòng)步子。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剛剛的嘆息聲,又怎么解釋呢?
就在陶月兒胡思亂想的時(shí)候,身后突然響起了一陣被褥掀開的聲音。緊接著,又一個(gè)沉悶的聲音響起,就像……就像是尸體從床上落下,砸在地上的聲音。
陶月兒舉著油燈,回頭一看,一條蒼白的手臂落在地上,微微顫抖著。它的五指緊緊摳在地上,褐色的指甲蓋全都呈現(xiàn)出不可思議的角度翻覆著。尋常人若如此,早已經(jīng)疼暈過去,然而它卻渾然不覺,仍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往前挪。
“救、救、救、救、救……救命啊——”陶月兒瞳孔驀然緊縮,喉嚨里發(fā)出殺豬般的叫喊。但緊接著,她的聲音就似乎被人奪去,噎在喉嚨里,再叫不出一個(gè)字來……
陶月兒大驚失色,四肢并用地往門口爬去,但很快,她便撞在一個(gè)物體上,似乎被一道看不見的墻包給攔住去路。她被禁錮在棺材旁邊,明明大門就在眼前,門縫里還透出了一線光亮,她甚至都能從縫隙里看見花伶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但是她永遠(yuǎn)都碰不到門,也喊不出聲音。
“咚!咚!咚!”她雙手握拳,拼命地捶打地板,想要引起花伶的注意,但是花伶卻渾然不覺,腳下步子不停,似是根本沒有聽見。
就在這時(shí),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雙腿腳腕處傳來一陣冰涼。她不敢回頭去看自己的腳,但她的頭卻似乎不受控制一般,被一道不明的力量強(qiáng)行掰了回去。
陶月兒猛然一抖,打翻了油燈。油燈傾覆,燈油撒了一地,但燈芯依然亮著一個(gè)火苗子。一張慘白的人臉混著昏黃的火光映入眼簾,床上的死尸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已經(jīng)匍匐在自己雙腿之間。她雙目血紅,嘴皮干裂發(fā)白,面上滿布青黑的尸斑和瘡疤,臉上的膿血更是簌簌往下落。
分明是毫無生氣的一張臉,分明是一個(gè)死透徹了的人,這會(huì)兒卻爬到了自己身上,兩只灰白色的爪子緊緊摳住了自己雙腿。她匍匐著前進(jìn),頭顱已經(jīng)貼住了陶月兒的小腹。緊接著,大半個(gè)身子都欺在了她的身上。
“走、走開!不、不要碰我!”陶月兒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力氣,用力踢打雙腳。但無論她的腿多用力,都始終沒辦法擺脫她的桎梏。
她的眼睛越睜越大,嘴角的笑容愈加猙獰,身體還有繼續(xù)向前爬行的意思。
“救、救命——!放我出去——!”陶月兒揮舞著雙手,驚惶之間,扯落了她大把大把的頭發(fā)。手里傳來粘膩的感覺,當(dāng)她意識(shí)到自己手里握著的是她的頭發(fā)時(shí),她又全身一哆嗦。此時(shí)再看它,它的頭頂便只剩下零星地幾縷發(fā)絲耷拉著,暗紅色的血坑布滿她的頭皮。駭人又惡心。
陶月兒猛地將頭發(fā)都扔了出去,可惜怎么甩也甩不掉。
而她也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一個(gè)眨眼的功夫,原本緩慢匍匐前進(jìn)的身子卻陡然直立,向陶月兒撲來。
“咯噠”一聲響起,陶月兒悶哼一聲,似是被一千斤重物砸在地上,胸前的骨頭碎了好幾根。陶月兒喉頭一腥,一大口鮮血噴出,她的臉上滿是血污,就連圓睜的眼眶里,也是血紅一片。
“唔……放……放……開……唔……”
很快,陶月兒再說不出話來。前面是因?yàn)楸凰龂樀?,后面則因被她扼住了喉嚨。
陶月兒用力拍打她掐著自己喉嚨的手腕,但是她的手就像是碰到了一根刀槍不入的冰冷鐵柱,她的捶打就像是在隔靴搔癢,起不到任何作用。
熟悉的窒息感很快到來,陶月兒面頰通紅,雙目突出,雙手無力地下垂,眼看便要斷氣。就在這時(shí),她的指尖摸到了燭臺(tái),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她突然大力地握住燭臺(tái),猛的向她頭上砸去!
‘嘭’地一聲悶響過后,她的頭呈現(xiàn)出一個(gè)不可思議的角度耷拉在脖子上,就像脊柱斷裂的模樣。
陶月兒感受到脖子上的壓力陡然一松,趁著她呆楞的功夫,抬起右腿,將她踢飛出去,然后整個(gè)人跑向大門——可眼看大門在眼前,她卻無法觸碰,那一堵無形的墻就像是山澗鴻溝,無法逾越。
身后響起一陣陰笑和迅速攀爬的聲音,它反應(yīng)過來,又是朝陶月兒撲來。
陶月兒嚇得往身邊一退,卻因看不見身邊的墻壁,頭嘭地一聲撞在墻壁上,溫?zé)岬囊后w流下,霎時(shí)間,頭破血流。
與此同時(shí),她的腳腕被人抓住,傳來透骨的涼意。陶月兒緩緩的閉上眼睛,任由額上的鮮血順著下巴滴落。
就在她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shí)候,身下卻傳來一陣凄惶地尖叫,還有一陣‘滋滋’聲,很快,那手便像觸電般縮了回去。
陶月兒驀然抬頭,便見自己仍舊坐在床邊,她的手邊燭火還未熄滅,床上的孩子依然安睡,剛剛所經(jīng)歷的一切就像一場(chǎng)夢(mèng),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自己剛剛是在做夢(mèng)?
——真是好可怕的夢(mèng)……
陶月兒心有余悸,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