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墜入海底,無奈選擇沉寂
最近一位朋友在寫小說,畢竟是新手,卡殼在所難免,所以他常來找我尋找一些靈感。好在我的思維比較跳躍,也能給予一些幫助,時間久了,我本人甚至于可以作為他書中的人物原型。
于是他索性把女主名字一改,得意洋洋。
“怎么樣,你這還是第一次被人寫進(jìn)小說吧!”
當(dāng)然……不是。
我的名字第一次出現(xiàn)在紙上是在很多年前,那是個關(guān)于暗戀的小故事。我當(dāng)然沒有暗戀別人的經(jīng)歷,這都是那篇文章作者崔景彌的擅作主張,說起來我還沒來得及找他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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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我的媽媽在大學(xué)遇見了崔麗阿姨,后來她們成為了好閨蜜,一起學(xué)習(xí)一起工作,連房子也是買的相鄰的兩座;
二十年前,崔景彌來到了這個世界。我媽去到醫(yī)院后,崔阿姨握著她的手說:“你要是以后有了一個女兒就太好了?!?;
十九年前,我媽心愿成真生下了我,崔阿姨似乎比她更興奮,抱著崔景彌在病房里笑嘻嘻地逗我。
很奇怪的是,我躺在醫(yī)院的小床里很安靜并不哭鬧,倒不是因為乖巧,而是單純地對外界沒有什么反應(yīng)。醫(yī)生拎起我的腳脖子給我屁股幾巴掌,但我依然很倔強(qiáng)。據(jù)我媽的描述是:“哎呦你那個臉咯憋的和葡萄似的,就是抿著嘴不哭,醫(yī)生都擔(dān)心你會窒息?!?p> 然而在崔阿姨懷里的崔景彌卻咿咿呀呀叫著張開了懷抱,醫(yī)生把我舉到他跟前。崔景彌對著我的臉吧唧就是一口,那時候他已經(jīng)長了牙,所以這不是親親而是咬,于是我深吸一口氣終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媽最愛翻舊賬,每次講到這件事時她總會閉上眼安慰自己:“哎呦,幸好當(dāng)時小彌在啊?!?p> “他不在醫(yī)生也會救我的,”我早就聽膩了這個故事,“況且照你這么說,他下口可真不客氣,沒留疤算我幸運(yùn)?!?p> 話雖如此,我卻對這件事保持懷疑態(tài)度。因為從我記事起第一次見到崔景彌,他就是一副乖小孩的樣子。
那時候他還白白胖胖的,穿著一件兒童西裝跟著崔阿姨到我家串門,兩個大人在陽臺外聊天,崔景彌就很安靜地蹲在墻邊看自己帶來的《故事大王》。
小胖墩的眼睛很好看,水汪汪的像小貓似的,我甚至可以從他眼里照見我的模樣。
“你看著我干嘛?”小胖墩把書合上望著我,他的聲音居然是軟軟糯糯的,像是一顆水果糖那么甜。
這怎么可能是別人口中那個咬我的“野蠻小孩”啊!
“來,小弟弟,陪姐姐玩嘛?!?p> “你好像沒我大。”
“那又怎樣,你看起來小小的,叫哥哥可不合適?!?p> 他很聽話地喊了一聲“姐姐”,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見他說了句,“嗯,你老老的,很適合這個稱呼?!?p> 我咬牙切齒地看著眼前這個繼續(xù)翻書的小家伙,這哪里是“野蠻小孩”,這是“不禮貌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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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那年,我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困擾——換牙,松動的門牙在我眼里和電視上的定時炸彈相差無幾。
我小心翼翼晃動著我的牙,崔景彌就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他很欠揍地把臉湊到我臉旁,然后展示了一個完露出八顆牙齒的完美微笑。
那段時間我只敢吃豆腐,粥之類的食物,他就拿包薯片在我旁邊大嚼特嚼。
真的很欠!
然而他很自然地把薯片遞給我,示意我也趕快吃兩片。
我半張著嘴,因為害怕碰到那顆要退休的牙,說話有一些笨拙:“你看不見我現(xiàn)在這樣子嗎?想害我就直說?!?p> “不疼的,相信我。你要是害怕,我?guī)湍惆阉聛??!?p> 我震驚,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兒?
他說著,把手伸進(jìn)兜里翻找著什么,我以為他會掏出來鉗子之類的東西。但幸好他只是拿了兩顆大白兔奶糖給我,“不用害怕,我也換過牙,不要吃太硬的東西就好了,薯片是脆脆的沒關(guān)系,偶爾一點(diǎn)糖也沒關(guān)系?!?p> 那兩顆糖應(yīng)該在他兜里待了有一段時間,變得有些軟趴趴的,我剝開糖紙放在嘴里,還好,松動的門牙并不疼。
我媽其實不讓我吃零食,但我嘴饞,他就變著法兒地搜集零食帶給我,當(dāng)然是有條件的——將我老媽買給我的四大名著借給他看。這對我來說不算什么難事,于是我們很愉快地開始“合作”,想來,我長了幾顆蛀牙也是有他的功勞。
老媽為了讓我倆相互照應(yīng),特地提前一年送我入學(xué)。所以從小學(xué)到初中,我倆一直在同一個學(xué)校,那時候他還沒有展現(xiàn)出寫作的天賦。和大多數(shù)男孩子一樣,他學(xué)會了騎車,并且擁有一輛酷酷的山地車。他的審美實在讓我不敢恭維,因為他居然在車屁股上裝了一個粉紅色的坐墊。很土,但不得不承認(rèn)很軟。
每天早上七點(diǎn)半,崔景彌很準(zhǔn)時地出現(xiàn)在我家樓下,一只手手搭在車把上,另一只手靠在嘴邊圍成半個圈,
“楊林果,你再不出來,我就不等你了!”
話雖如此,他卻一直很耐心,那輛酷酷的山地車載著我的童年時代,行駛在我的回憶里。
(3)
上高中那年,我倆“分道揚(yáng)鑣”,去學(xué)校的第一天我就和崔景彌坦白:“完咯,沒有‘私人司機(jī)’,我可怎么辦啊。上天為什么要把我們分開!”這當(dāng)然只是一句玩笑話,但舍不得他是真的。學(xué)校離家很遠(yuǎn),坐公交車要經(jīng)過二十二個站臺。
他把手插在兜里,瞇著眼看我:“因為你不好好學(xué)習(xí)?!?p> 我被懟的說不出話來,畢竟戳到了我的痛處。
“好吧好吧,讓你的書本陪著你!我自生自滅!”我扔下這句話就跑上開往學(xué)校的公交車,車上人很少,我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偷偷看他。
他在站臺下也不停留,轉(zhuǎn)身向南方走去。
我倆的學(xué)校一個在南邊一個在北邊,按道理,我是遇不到他的??善婀值氖牵诙?,我又在站臺看見他。
他很安靜地坐在站臺里的座椅上看書,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待了多久。
“你在這里干嘛?”我走到他跟前擺了擺手,他合上書,書的封面上有幾個很好看的大字——《中華上下五千年》。
“等你?!?p> 等等,該死的心跳為什么突然加速?
他從包里拿出一把傘遞給我,“湊巧而已,阿姨讓我?guī)Ыo你的,今天會下雨。”
我指了指太陽,很疑惑地開口:“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你就不該答應(yīng)她,還繞那么遠(yuǎn)的路?!?p> 那個早晨天氣確實很好,陽光透過葉的間隙撒下來,如同一只橘貓安穩(wěn)地趴在他的肩頭。那時候他的嬰兒肥已經(jīng)褪去,立體的五官和清晰的下顎線總讓他透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氣息,此時因為陽光的暈染,整個人溫柔了不少。
該怎么去描述這樣的少年呢?我的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但很遺憾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形容詞。
“楊林果,我發(fā)現(xiàn)你真的很喜歡無故盯著別人。”
我急忙收回視線:“眼睛長在我身上,你管我?!?p> “我當(dāng)然管不著你,但你最好馬上上車并且祈禱不會遲到,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周你已經(jīng)遲到三次了,真的很丟臉?!?p> “滾吶!”我瞪他一眼然后轉(zhuǎn)身不理他,遠(yuǎn)處那輛熟悉的公交車緩緩駛來,我上車投幣時往外望了一眼,已經(jīng)找不到他的影子。
我又繼續(xù)思考剛剛的問題,思來想去,能夠形容崔景彌的就只有“欠”這個字。
我靠在車上無聊地數(shù)著剛才經(jīng)過的站點(diǎn),數(shù)到第十八個站時,窗外刮起了大風(fēng),道旁的樹葉劇烈抖動相互摩擦著發(fā)出唰唰的聲音,豆大的雨終于從灰蒙蒙的空中落了下來。行人慌亂地跑著尋找屋檐,而我握緊了手中的傘,好吧,我承認(rèn),老媽終于靠譜了一回。
這樣的巧合一次兩次也就算了,第三次在車站見到崔景彌,可不太正常。
他的理由還是所謂的“阿姨說……”
“別阿姨說阿姨說的了,我問過我媽了她可沒說。”
“哦,那就是我說的?!彼芴孤实攸c(diǎn)了點(diǎn)頭,“但是真的會下雨?!?p> 今天真的會下雨,我也是真的無語。
“你都不準(zhǔn)備解釋一下?當(dāng)然我理解,要是你對本小姐有什么別的心思那可不行,你適合更好的而不是我這種最好的?!?p> 他微微笑了一下,顧盼生姿,我知道他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不會有什么好事發(fā)生。
“我不會在乎解釋有沒有意義,不在乎你是否是在拒絕我,當(dāng)然,也不會在乎你?!?p> 我就知道。
(4)
晚上,我把之前崔景彌給我的傘仔細(xì)收好,準(zhǔn)備第二天還給他。
門鈴響起,我打開門,是崔阿姨。
崔景彌并沒有來。
“果果,你媽媽在家嗎,我有些事要和她說?!彼雌饋碛行┢v,說完一句話后甚至還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我媽很快從房里走了出來,手里拿著包,我才知道她倆是要出門。
“果子,去你崔阿姨家做作業(yè),晚上我來接你回家。”
“好!”我很愿意去崔景彌家做作業(yè),他的成績向來很好,我的家庭作業(yè)終于有了著落。
崔阿姨的家和我家布局相差無幾,應(yīng)該是當(dāng)初裝修的時候約定好了。唯一有區(qū)別的不過是我和崔景彌的房間,我的房間里亂亂的,四處散落著我的衣服;而他的房間幾乎是由兩座巨大的木質(zhì)書架撐起來,架子上已經(jīng)是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地上還有一堆書,而崔景彌就坐在那一堆書中間,正在寫些什么。
“來了,自己在桌上做作業(yè)吧。”他并沒有抬頭。
書桌上只擺了幾張稿紙,很空,和這個房間有些格格不入,“你不用嗎?”
“給你留的,不用?!?p> 這家伙還挺貼心,我在心里給他發(fā)了一朵小紅花然后走到桌前準(zhǔn)備收拾一下那幾張紙,以免將它們弄臟了,然而我卻在紙上看見了自己的名字,后面還有些什么字,我正想一探究竟,手腕卻被一只手很迅速地扣住,那幾張紙也被迅速地抽走,只留下“嘩啦”一聲。
我順著那只手視線上移,崔景彌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隨便寫寫,覺得你的名字很好聽所以就……抱歉抱歉?!?p> “是不是寫了罵我的話?給我看看!”
“絕對不是罵人的話,但是你要是再搶,我可就不能保證會怎樣寫你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從筆筒里抽出一支筆裝作書寫的樣子,“我好像有思路了。”
我對他翻了個白眼,把作業(yè)拿出來鋪在桌上。
“教我?guī)椎李},饒你不死。”
聽見我這話,他從客廳里搬來一把椅子坐在桌旁,很難得地沒有反懟我。我將不會的題標(biāo)記出來,他粗略地看了一遍,嘴角抖了抖。
“這些都是基礎(chǔ)題,你都快高三了啊,前兩年干嘛去了?”
我當(dāng)然不能說我一直在混吃混喝渾渾噩噩,只能訕笑道:“所以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嘛。”
我本想著裝模作樣問兩道題,等老媽來了一起回家,這難熬的日子也就過去了。可直到晚上九點(diǎn)半,外面也沒響起熟悉的聲音,這個夜安靜得有些過分。倒是崔景彌看我在發(fā)呆,給了我一記毛栗子。
“疼!”
“還知道疼?如果考不上大學(xué)看你以后怎么辦!”
“得得得,我加油,我努力?!?p> 他的指尖劃過我的作業(yè),嘆了一口氣:“別只動動嘴皮子,不會的題來問我?!彼皖^看了眼手表,門外還是沒有什么動靜,“走吧,我送你回家。”
老媽到底是幾點(diǎn)鐘回來的,她沒有告訴我。只是我半夜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看見她坐在陽臺外的竹椅里。
看見了我,她招招手呼喚我過去,她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終究只說了一句:“果子,你要好好對待小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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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讓我好好對待他,不如讓他多多善待我。
此刻我正坐在崔景彌家的書桌前,旁邊還有一堆五三與單詞書,自從發(fā)現(xiàn)我不好好學(xué)習(xí)后,他就開始對我“嚴(yán)加看管”。
“好好做題,做對了我能勉強(qiáng)夸夸你,做錯了,”他伸出手,“毛栗子警告?!闭f罷他還真給我腦門上一下,讓我嘗嘗威力。
也許是崔景彌給我的那記毛栗子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脈,我做題倒的時候確實是安分了些,可惜,打通了任督二脈,沒打通我的學(xué)習(xí)思路。很多相似的題目他講了一遍又一遍,我該錯還得錯。崔景彌也毫不客氣,指尖劃過空氣落在我頭上,是實打?qū)嵉耐?,錯的次數(shù)多了,他也很痛苦:“這道公式變形?。÷闊┠阕兺ㄒ幌?,不然還沒高考呢,不是我手殘就是你腦殘。”
“行行行!大哥你就不能溫柔點(diǎn)?”我捂著腦袋,苦不堪言。
好在他的方法雖然惡劣,但效果不錯,終于,在高三下學(xué)期我的成績有了顯著的進(jìn)步。
慢慢的,崔阿姨不在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我媽陪著她不知道在外面干些什么。
“你媽媽沒有告訴你她們?nèi)ジ陕??”我趁著崔景彌批改題目的空隙問他。
“不清楚,不重要。”他用紅筆在我的卷子上畫了幾個勾,“不錯,有進(jìn)步,孺子可教?!?p> 他又從一堆復(fù)習(xí)資料里抽出一張空白卷:“寫完這張就差不多了,下個周高考了,別有太大壓力?!?p> 他起身去到廚房,熟練地開火煮面,多數(shù)時候只有我倆在家,經(jīng)常到夜里十一點(diǎn)也吃不上一口熱飯。慢慢的,他試著下廚,承擔(dān)起了做晚餐的重任。
回到房間,他的手里多了兩碗番茄雞蛋面。大概是面很燙,他的手有些抖,幾滴湯汁晃出來落在他的白色襯衫上,很顯眼。我急忙起身接過一碗面,浸飽了湯汁的掛面,艷紅的番茄,嫩白的雞蛋,一看就讓人很有食欲。
不多時,屋子里只剩下專注吸面條的聲音。很有節(jié)奏,所以并不惹人心煩,反而有一種慰藉心靈的奇特功效,吃完面,我感覺我還能再做三百道題。
崔景彌收拾好了碗筷洗干凈,手上有殘余的檸檬洗潔劑的香氣。
“你想去哪里讀大學(xué)?”他這樣問我。
“很多地方,只要有海就好了,太想看海了,聽說在海邊告白的人,永遠(yuǎn)不會走散啊,多浪漫!”
“告白嗎?書里的句子可浪漫多了,你難道就不喜歡?”
“不不不,那對我來說太難懂了,還是對著大海比較容易?!?p> “只要有大海,鮮花,告白就好了嗎?”
“干嘛,你想干嘛?”
“我只是在想,你怎么那么好滿足啊?!?p> (6)
是的,有一片海、一束花、一句話,包括一碗番茄雞蛋面,我都會感覺到幸福。
也許崔景彌也沒有什么很過的要求,但上天就是很愛開玩笑。
在高考后的那個暑假,崔阿姨去世了。
我倆從醫(yī)院出來,老媽在幫忙安排各種手續(xù),我就負(fù)責(zé)安慰崔景彌。但是他卻沒有流眼淚,至少沒有在我們面前表現(xiàn)出很悲傷的情緒。我倆沉默著走了一會兒,外面太陽很大,各種廣告招牌反射的光很刺眼。
“好了,我很好,你先回去吧。”在一家書店,他停下腳步,“你知道的,我心情不好時只會看書,很久,你別等我了。”
“可是……”我還想再陪他一會兒,但他自顧自地走進(jìn)店門,我只好作罷。
吃過晚飯,我找了個借口溜出去找他。好像是知道我會來,他家的門的是虛掩的并沒有關(guān)。我推門而入,看見一地上擺著一只行李箱,他正在往里面放衣服。他瘦了不少,原本很合身的t恤也顯得有些寬大。
我看他收拾得差不多了,提議出去走走。
天色已晚,夜里的風(fēng)實在很溫柔,路上很安靜,連蟲鳴也沒有。
“要出遠(yuǎn)門嗎?”我率先開口。
“嗯,剛好放假,時間充裕?!彼蝗幌蚯八ち艘幌?,我反應(yīng)地很快,拉住了他。
“是在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嗎?小心腳下啊?!蔽业皖^看向他的腳下,可是我們走過的這條路很平坦。
“楊林果,聽聽我的故事吧。”
“好啊?!蔽覀z找了一個石凳子坐下,風(fēng)里夾雜了一絲涼意,我輕輕往他身邊靠了靠。
他跟我講他的名字的來歷,他說很久以前他就叫景彌,彌是彌足珍貴的彌。后來景叔叔和崔阿姨分開,要強(qiáng)的崔阿姨帶著他去警察局里改了名字,其實也就是換了個姓,其他的并沒有改變。
“我媽那時候告訴我咱倆要活的漂亮,雖然缺少了父愛,但是她會和“崔”這個姓氏一樣,一直陪著我?!?p> “你還是第一次給我講這么多?!?p> 他搖了搖頭又繼續(xù)說下去:“我看過很多書,但其實那些書上所謂的情感所謂的苦難相較于現(xiàn)實世界,還是太虛幻?,F(xiàn)在她也不在了,沒有什么好牽掛的,所以我想出去看看?!?p> “要多久呢?”我問他。
“大概三個月,”他側(cè)過身子輕輕給我一個擁抱,“別太想我哦。
”他又用起了以往的那種很欠的語氣,我笑著錘他一拳說:“你怎么那么自戀。”
后來每次想起那晚的場景,我總會盼望自己擁有可以穿越時空的能力,如果可以,我想回到那晚,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一聲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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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景彌沒有回來,甚至,了無音訊。
我嘗試過尋找他,他的電話號碼由開始的“無法接通”變成最后的空號。我有些煩悶,為什么那天晚上沒有問問他計劃去哪里,至少有一個大概的范圍也好。
但是沒有。
有時我會到崔景彌的家前坐一會兒,那扇木質(zhì)的大門緊閉著,里面鎖著那些落塵的家具與回憶,門下有一道并不寬的縫隙,我有時會寫一些字條塞進(jìn)去,也許某天崔景彌回家就能看見。
“你小子永遠(yuǎn)別回來,也別突然回來?!?p> “可別哪天因為結(jié)婚而突然聯(lián)系我讓我隨份子,我不可能給你發(fā)紅包!一毛錢也不會!要是讓我念及舊情,我就給你包一個二百五的紅包,讓你親戚笑死你!”
“你最好別被我找到,不然我會揍得你哪兒都去不了?!?p> ……
我想這和電影里跨時空的對話有些相似,這道大門就是傳播思念的媒介,不過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來自崔景彌的回應(yīng)。
我蹲在門口,想著還應(yīng)該給他寫一些什么,頭上傳來一聲很沉悶但是很干脆的門把扭動的聲音,那扇沉重的木門大概是緊閉了太久,突如其來的力量讓它發(fā)出痛苦的“吱呀”一聲,一個陌生的面孔完整地露出來。
“你誰啊,老往我家塞紙條干嘛?”
“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我抬頭看了看門牌號,“這不是崔景彌的家嗎?”
“什么崔景彌,這家人把房子賣給我了,你快走開,以后再來我家扔垃圾我就報警了!”
那人后來再說了些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我只是想,崔景彌做的還真是很絕啊。
我回到家,老媽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翻閱著什么,大理石茶幾上有一封信,老媽看見我,指了指那封信:“應(yīng)該是你朋友寄來的,打開看看?”
信封袋里只有一張印著大海的明信片,我將卡片翻轉(zhuǎn)過來,偌大的一片空白之中,只有三個字——“楊林果”。字寫得很漂亮,和很久以前的那個晚上,我在崔景彌家看到的那些紙上的字跡完美重疊。我立馬意識到這是誰寄來的,但信封上并沒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果子,就尊重小彌的決定吧,如果他想要回來,就一定會出現(xià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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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歲那年,一位筆名叫做“山佳”的作家橫空出世,那時候他已經(jīng)出版了五本銷量不錯的書籍,算得上是年輕有為。各大雜志爭相發(fā)表與他有關(guān)的文章,但是最受關(guān)注的還是一段有關(guān)于他的感情的采訪。
記者:那么山老師最近有準(zhǔn)備新的作品嗎?
山佳:有的,那是一本類似于回憶錄的東西,因為其實寫了太多別人的故事,回過頭會發(fā)現(xiàn)對自己的關(guān)注太少。所以我想寫寫過去那十多年,和那個陪了我十多年的女孩。
記者:山老師的作品里好像出來沒有關(guān)于愛情的,是因為把最浪漫的話都寫在情書里送給這個女孩子了嗎,能八卦一下嗎?
山佳:并沒有,事實上,我只寫了以她的身份暗戀男主這樣的小片段,當(dāng)然了,被暗戀男主是以我自己為原型。她很容易滿足,只是喜歡大海而已,而我沒有能力帶她去海邊,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彌補(bǔ)一下心里的遺憾。
記者:那山老師有考慮以后寫一本關(guān)于愛情的書嗎?畢竟相伴十余年的話,可用的素材很多。
山佳:不了,關(guān)于愛情這樣的東西太難描述,畢竟對一個人的愛是沒辦法寫出來的,如果非要表達(dá)自己的愛意,只寫她的名字就足夠有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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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了那篇關(guān)于暗戀的小片段,它就夾在我的卷子里,應(yīng)該是當(dāng)年收拾東西時不小心混雜在了一起。
我翻開那幾頁紙,很工整的字跡鋪展開來:
你會喜歡一個身患絕癥的人嗎?崔景彌不知道怎樣回答,因為提這個問題的人就是他自己;楊林果也不知道怎么樣回答,因為她并不知道身邊還有這樣的人。
那又該怎么去面對楊林果的好呢?崔景彌覺得這是個送命題,因為身體原因,他知道楊林果喜歡自己,但卻不敢輕舉妄動。
楊林果喜歡他,從小時候見到他第一眼就對這個小孩子產(chǎn)生了喜愛,不過那種情感應(yīng)該和喜歡一個玩具熊差不多,她用甜滋滋的聲音喊崔景彌“弟弟”的時候,卻不知道對方差點(diǎn)激動到流鼻血;她坐在崔景彌自行車后座上輕輕拉住對方的衣擺時,心也跟著耳旁的風(fēng)吶喊;還有她坐在桌旁,看著崔景彌認(rèn)真的側(cè)臉。楊林果想,怎么會有那么完美的人啊,得想個辦法把他弄到手。
喜歡這種東西當(dāng)然要禮尚往來,所以崔景彌也“煞費(fèi)苦心”地在她每天都會出現(xiàn)的站臺等一會兒,雖然早起的滋味確實不太好受,不過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過是一碗雞蛋面,崔景彌打碎了好幾個無辜的蛋,但是他絕對不會將這件丟臉事情透露出去的。
這樣看來,現(xiàn)在的楊林果離表白成功,只差崔景彌的一個好身體了。
謝天謝地,那時的醫(yī)療科技也很給力,在崔景彌以為自己活不過二十歲之時,他去到最好的醫(yī)院得到了最好的治療,最后站在他最愛的楊林果面前。
楊林果說,在海邊告白的人不會走散。這在崔景彌聽來有些幼稚,但是沒有關(guān)系,他現(xiàn)在擁有一副健康的好身體,可以帶她去海邊,有煙火,有玫瑰,有告白。
在海邊告白的浪漫哪里趕得上雙向奔赴的浪漫呢?
最后的最后,他們過上了幸福的生活。這雖然聽起來很幼稚,但是他們真的很幸福。
(尾聲)
朋友發(fā)來消息,他的小說現(xiàn)在只差一個結(jié)尾,想問問我的意見。
“要不然寫一篇虐文吧,悲慘的結(jié)尾多印象深刻!”
“還是給他們一個好的結(jié)局吧,在現(xiàn)實世界,相守一生才是最不容易,所以,就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完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