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刁奴
沈舒支著頭端坐在那把交椅上,一雙杏眸微眨,唇邊含笑,今日這身梧枝色的云裳將她襯得膚白似雪。
“我看瑞園外沒一個人,想著這群婆子丫鬟竟偷懶成這樣,原來人都在姑娘院子里呢,竟是我多心一場。”安若初搖著手中的羅扇,掃了一眼燃著的云紋蓋香爐一臉和善,一雙水眸掃了一眼園中站著的眾人。
沈舒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忍不住笑了起來,讓綺窗為安若初搬來一只杌子放在自己的身側(cè)。
一雙朱唇輕啟,開口嗔怪道:“姨娘來的正好,到真如姨娘所說的一般,她們偷奸?;?昨日四妹妹來我園中,我瞧她手上帶著那只鐲子品相極好,便想起來我母親在世的時候那些嫁妝里有一只成色與妹妹手上帶著的那只大同小異就想著送給四妹妹,便讓綺窗去取當時沒尋到?!?p> 她將眸光從一眾丫鬟婆子的身上掃過言語中帶著幾分薄怒,繼續(xù)道:“原是以為塞在了何處沒發(fā)現(xiàn),但我既然為四妹妹開了這個口便要尋到。晚些的時候讓瑤池和綺窗拿著冊子去尋那鐲子,誰成想禍起蕭墻!我亡母的東西竟遭賊人偷摸了去!”
“今日之事既然驚擾到了姨娘,那姨娘便在一旁為我這嫡女撐了場面,免得傳出我專橫霸道之名。”她挑著眉,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帶著幾分怒意,指著跪在地上的柳嬤嬤。
安若初坐在一旁點了點頭,看著跪在地上的柳嬤嬤有些不滿。
她細長的手指接過瑤池奉的茶細呷一口,一雙水眸不動聲色之間打量著眼前的眾人道:“二姑娘做的不錯,是該有個規(guī)矩?!?p> 沈舒眨了眨眼端坐著,一只皓腕隨意的搭在扶手之上,言語之間竟有幾分陶幼薇的影子,安若初心看著有片刻恍惚。
“如此便是?!?p> 沈舒笑了笑,拍了拍一旁安若初的手,動作親昵,安若初這才回過神來。
她望著眾人自鼻腔冷哼了一聲:“我這人賞罰分明眼中容不得沙子,你雖是我園中的管事婆子卻做出偷盜主家之事,上了衙門也是沒你的好果子吃的,今日姨娘坐在上堂便是我手中沒你的身契也是要罰你的!”
安若初搖扇的手頓了頓,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婆子,沉了聲音開口道:“你抬起頭來?!?p> 在推搡間柳嬤嬤的發(fā)髻有些散亂垂在臉側(cè),脖頸間還洇出一些血漬,等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安若初才認出眼前之人,柳嬤嬤與她對視眸中微亮彷佛像是看見了救星一般。
她皺著一雙秀眉,依稀辨別出跪在地上那人,原本姣好的小臉白了一下,一雙水眸中顯出幾分詫異:“竟是你?之前在云霄園看你巧捷萬端便將你送到了二姑娘的園中,誰承想你這惡奴竟欺負到了主子頭上!若不是我與二姑娘親如骨肉便教你著小人挑唆生了嫌隙!”
安若初從杌子上站起,蹙著眉頭看著眼前的柳嬤嬤。
柳嬤嬤跪在地上忙擺手,喊道:“不...不...夫人,二姑娘,不是我,老奴沒有!是...”她將目光落到了溫柔端莊的安姨娘身上。
安若初將她還未說完的話打斷,對著嶺云使了一個眼色,開口道:“來人將她的嘴塞上!”柳嬤嬤跪在地上還想為自己辯解,卻因嘴上被塞住發(fā)不出聲音。
“姨娘消消氣?!?p> 沈舒坐在一旁陪笑,瑤池給她換了一個茶盞,那茶盞猶如雨過天青似玉非玉而勝似玉,色澤青翠,她把玩在手中竟生了幾分喜愛之意。
臺子已經(jīng)搭好,人也到齊了,便不再需要她多說什么,自會有人唱下去。
她坐在一旁看著安若初的一舉一動,心中竟生了幾分可笑之意,不知是笑上一世的自己,還是如今置身事外覺的諷刺的自己。
明明是高門嫡女的自己上一世竟被這群人算計致死,重活一世才發(fā)現(xiàn)原來竟是自己禍水東引。
如今細想來,竟覺得可笑之極。
柳嬤嬤被人綁著跪在下面,她原是安若初身邊并不受寵的婆子,后來安若初見她有幾分本事便指到沈舒的院子做了眼線,她居功自傲借著之前在云霄園待過素日向來專橫,上一世沈舒不屑管教下人,綺窗和瑤池也因著是安若初的緣故也給了她幾分薄面,沒成想造就了今日的結(jié)果。
她是簽了死契的人,在沈府待了那么多年,安若初的話便是將她視做了棄子,原本還切幸的神情如今僵在了面上。
簽了死契的那便是要打要殺都憑主家做主,柳嬤嬤此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為,只是一味的磕著頭。
她將希冀轉(zhuǎn)移到沈舒的身上,嗚嗚囔囔的說著什么,大概意思是求沈舒放過她。她討好似的向沈舒的腳邊撲去。
安姨娘皺著眉頭,嶺云便走上前去一腳將柳嬤嬤踹在了地上,她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衣服上沾滿了灰塵。
沈舒端著茶盞的手微微頓了片刻,微蹙著眉,不咸不淡的開口道:“主家的東西都敢動從何饒你?若不是你的身契還在安姨娘那早就將送官了!輪的到你在這巧言善辯?”
安若初訕訕一笑,聽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
她晃著羅扇的手頓停,看向沈舒,開口道:“瞧我這記性,我那日只瞧她會來事,便想著將她送來竟未細想這些,是姨娘辦事不妥?!?p> “還請二姑娘責罰,那日夫人命我將身契都送來,是我得粗忘精忘了這事,竟讓您和夫人生了嫌隙?!彼氖膛畮X云立在一旁,朝沈舒施了一禮,開口恭聲道,眸色間帶著幾分悔意。
沈舒輕勾朱唇,看著眼前的嶺云笑道:“不妨事。”
不由在心中冷笑一聲,好一個主仆情深,還真是感天動地。
安若初與她相視一笑,一雙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倒真像是一個好長輩為小輩主持公道一般,繼又道:“去將院子里的婆子和丫鬟的身契拿來,讓小廝將柳嬤嬤綁了送到衙門去。”
今日珠墨清晨匆匆跑到她的院中,說是沈舒昨日摔了杯子十分生氣,將院中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她便帶著嶺云和溪月過來一探究竟,沒想到竟中了沈舒的計。
她看了一眼院中之人,又不動聲色的瞧著眼前這個正在審問的嫡女,眸光慢慢的變的有些冷,昨日夢兒的話還回響在她的腦海之中,如今親眼看見竟也給她幾分異樣的感覺,是真因為柳嬤嬤的暗度陳倉觸到了她的霉頭,還是.......
沈舒回頭看著正在不動聲色審視自己的安姨娘,稚氣一笑,那張圓臉一如往常嬌嗔,蠢笨,只是又似乎哪里不一樣。
安若初也跟著笑了笑,只是這笑并不達眼底。
她一雙細長的手覆上額邊,染著丹蔻的手輕柔額頭。
溪月見安若初面色有異,附身喊道:“夫人?可是頭風又發(fā)作了?”安姨娘搖搖手,示意自己無礙,只是朱唇因她忍痛咬的有些發(fā)白。
沈舒看了安若初一眼,“瞧我都忘了,昨日四妹妹說姨娘你得了頭風,原本今日打算去您園中的,沒成想出了這事,初春的風雖和煦,姨娘雖然剛好卻不宜多吹,姨娘還是早些回園子吧?!?p> 安若初的指尖從額前移開,一只手還捻這羅扇,唇角帶著幾分淡淡拿的笑意,開口道:“老毛病了,二姑娘有心了?!彼斡缮砼缘南聦蔫蛔由戏銎?,一雙水眸帶著幾分狠意。
沈舒唇邊是淡淡的笑意將安姨娘送出了院子,直至主仆兩人走遠,這才回到了瑞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