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三個自己

　　他向著果樹的方向邁出腳步，走到兩個時空交界線時，他試探的用戴著手套的手指去觸摸這屏幕一樣的世界。沒有感受到實體的阻力，越過交界線的手指，明顯感覺有溫暖的風(fēng)，他定睛一看，自己這幾根手指沒有戴手套，與界線前的手完全不同，甚至完全不像同一只手，而且手指上還拿著水果，然后扔掉了。他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手指的動作和對面果樹下丟水果的人動作是一致的，“難道這個人是我？”，他難以置信的同時，發(fā)現(xiàn)遠處跳動的人影越看越眼熟，他那一身行頭和自己剛才遇到狗奪路而逃時完全一樣，那東倒西歪的步伐，分明就是自己。

　　他繼續(xù)往前走，試圖讓整個身體融入這個夏天的空間。忽然天塌地陷，一道巨大的裂縫出現(xiàn)在眼前，，他沒來得及反應(yīng)，便墜入這裂縫中?！熬让?！”韓一從夢中驚醒，夢中驚醒的他此刻滿頭大汗，這樣的夢，他經(jīng)常夢到，有時候是發(fā)現(xiàn)一個時空里有多個人，有時候是發(fā)現(xiàn)時間被分段，他站在更高維度，看著自己像一條蟲，假設(shè)他要出門逛街，則他就是一條從家里蔓延到街上的一條巨大的蟲子，但所有這類夢境最終的結(jié)果，都是在當(dāng)前時空被破壞的恐懼中醒來。

　　窗外夜色深重，月下又多了一個輾轉(zhuǎn)反側(cè)的人。

　　“啾啾啾，啾啾”，一群小雞的聲音沖進韓一的腦袋，他迷糊的睜開眼，有一只圓圓的、黃黃的母雞帶著一群更圓的小雞仔在房間里轉(zhuǎn)悠，小雞都是五顏六色的，黃的黑的白的，他恍惚之間，覺得這群小雞像極了夢里長在一顆樹上的果子，如果再有綠色和紅色的小雞，那顏色就齊活了。

　　陽光正好在房間里投影了一個長方形窗口，小雞懶洋洋的在陽光下曬著，發(fā)出“醉醉醉~”的聲音。韓一起身洗漱完成后，在被植物的綠色和天空的藍色填滿的窗前，他悠閑的吃著自己的早餐。微風(fēng)輕輕吹動綠葉，仿佛帶走了這世間所有的心事。

　　可是，昨晚入睡的時候，明明是寒冬，而且他是在BJ的出租屋里，而此刻是夏天，他在鄉(xiāng)下。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但是卻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來這里的。韓一忽然開始不安起來，屋子里的小雞早已跟著母雞出門遛彎，并不關(guān)心韓一那驚恐的眼神。

　　他知道門前的大山上有好吃或者有毒的蘑菇，過了端午依然酸到掉牙的楊梅，還有他自己家的幾畝地，那里面每到秋天，便可收獲很多食物。但是為什么家里只有他一個人呢？他也想不到原因。

　　正在焦頭爛額時，屋外傳來一個男性的聲音，“起來了嗎懶死鬼”，韓一抬頭看到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他將肩上的工具放在地上，韓一腦子一下就知道這是耕地的犁，而且是和家里的牛配合才能使用的，這是很原始的耕種方式。

　　“爸爸，我吃飽了”，他沒有任何準(zhǔn)備，就自然而然的開口和眼前的人交流起來。

　　腦子里忽然就明白，這是他爸爸，每天天剛亮，就上山干活。

　　他隨即意識到，自己是這里的本地人，今年十歲，昨天還和父親去趕集，晚上母親還做了豆米火鍋，他吃的著急，給嘴巴燙起了泡。這些記憶，在看見他爸爸之前，都是空白的。

　　這時候，一只小狗闖入了家里，熱情的舔著韓一，哦，這是他的土豆，前一陣剛被送到家里，腦袋里瞬間就涌現(xiàn)了很多關(guān)于這只小狗的畫面，比如他帶著土豆在田埂便奔跑，然后他栽個大跟頭，土豆沒事兒，以及他拉著土豆跟鄰居小伙伴跳舞等等。

　　眼前出現(xiàn)的事兒就像是一個開關(guān)，會立刻在他的腦海里渲染出所有與當(dāng)前事物相關(guān)的記憶，比如窗前的大山、叫他“懶死鬼”的父親以及狂奔而來的土豆，但奇怪的是，這個房間卻沒有渲染出他們一家人在這里相處的場景，包括那些圓圓的小雞，也沒有喚起韓一對它們的任何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