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nèi)沒有點燈,應(yīng)該還是白天。蕙蘭用手擋著臉,半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裝死。信息量太大,蕙蘭老舊的CPU已經(jīng)燒壞。
大娘子給蕙蘭留了面子,讓府醫(yī)給她檢查。聽到府醫(yī)說是受驚過度,一時失了意識,沒有大礙,她這才松了口氣。交代府醫(yī)開藥方并讓他不要亂說話,這才打發(fā)了他出去。府醫(yī)是顧家養(yǎng)著的自己人,大娘子不過是顧及今天家里有大事這才多交代了一句。
然后大娘子又打發(fā)了屋里的丫鬟媽媽們,這才親自倒了一杯熱水走到床邊坐下。
“行了,屋里就剩我們了,坐起來喝杯水吧?!贝竽镙p聲道。
半晌,蕙蘭才慢慢放下手臂,碰到手指忍不住疼的吸氣。露出了兩邊各有一個紅彤彤的巴掌印的臉蛋。
難得的,蕙蘭沒哭也沒磨蹭,都沒用大娘子幫忙就自己撐著坐了起來,小心的沒有碰到腳。她低著頭,默默的從大娘子手里拿過杯子,一仰脖全灌了下去。她昏倒之前把胃里都吐空了,之后又出了許多汗,正口干舌燥呢。
大娘子耳聰目明,也沒用她開口,直接拿了水壺過來給她續(xù)上。蕙蘭喝了三四杯這才喘著粗氣表示不喝了,大娘子把水壺和杯子隨手放在了床邊高幾上。然后正襟危坐,定定的看著蕙蘭,等她說話。
蕙蘭半垂著頭,半晌沒動靜。生命之源下肚,意識終于全部回籠呢。她知道大娘子等她開口解釋,但是她卻不知道怎么說。她能和一個封建社會的貴族女孩說什么呢,民主,自由,女權(quán)?可拉倒吧,大娘子估計會認(rèn)為她中邪了,叫了道士和尚來給她念經(jīng)灌符水吧。
“什么時辰了?”蕙蘭開口問道,嗓子有些沙啞。
“將近未時了,家里上下忙壞了,祖母母親她們應(yīng)該午歇將醒了。二嬸今日辛苦,想必沒空午歇,眼下還在籌備晚宴。家里滿堂賓客全都告辭回去了,弟妹們午后無課,應(yīng)該都在自己屋子里?!贝竽镒幽托暮芎茫恢勾鹆怂膯栴},還展開說了說。
蕙蘭暗嘆一口氣,及笄禮全部程序走完連午時都不要,賓客們本來應(yīng)該就吃一頓午宴也就行了。這會又張羅著晚宴,估計是知道大娘子得了圣旨允婚來道賀拉關(guān)系的吧。
這會蕙蘭只剩下挫敗和無力,她來了三年的了,大都是與世隔絕的過日子。被一些和電視上小說里相比更開明的政策習(xí)俗迷了眼蒙了心,沒有認(rèn)清現(xiàn)實。真當(dāng)她只是換了個年代生活,所要付出的代價只是一些物質(zhì)方面的便利享受。頂多就是沒有電,沒有網(wǎng),沒有抽水馬桶,沒有姨媽巾,沒有高明了醫(yī)療科技這些。
今天她終于被圣旨狠狠打醒了,原來她失去最多的就是人權(quán)和民主。哪怕之前王家?guī)淼年庼沧屗脒^株連這個問題,但是畢竟離她太遠(yuǎn)太遠(yuǎn),她想想也就放下了??山裉欤娴母惺艿搅耸裁唇星心w之痛,親身經(jīng)歷永遠(yuǎn)是最深刻的。
可是,她所能做的基本沒有。哪怕她是自認(rèn)高人一等的先知文明人,但其實她也只是一只社會的螻蟻。蕙蘭從來都活的很清醒,哪怕是穿金戴銀呼奴喚婢的腐朽也只是讓她暫時迷失了。這一刻,她是徹底清醒了。
“我這邊的事,沒驚動長輩吧?”蕙蘭終于抬頭看向大娘子,問的忐忑。她其實是想問她這一暈倒沒穿出去給人做八卦吧。顧家今天大喜,但是顧家不是沒有仇家敵手。顧家人是她的親人,她不希望坑了親人。
大娘子面色平靜,看了她一會才道,“放心吧,你的院子關(guān)了門,下人都沒有出門。因著半個時辰前翠微在你院外聽見哭聲回去報了我,我不放心悄悄過來看看?!?p> 蕙蘭松了一口氣,還好,她很慶幸。
繼而蕙蘭抿著唇苦了臉沉默了,她是該高興只有大娘子一個人知道這事,還是該苦惱大娘子是全家除了老太太最不好忽悠的人?
蕙蘭心里百轉(zhuǎn)千回,大娘子穩(wěn)坐釣魚臺。大娘子很適合和人打心理戰(zhàn),以不變應(yīng)萬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蕙蘭一邊苦笑一邊苦中作樂。
最終,蕙蘭放棄掙扎。在聰明人面前自作聰明那是作死,在親人面前說謊那更加不是東西,于是她坦白了。
“今天的第二道旨意,意思是要讓姐姐做太子妃嗎?”蕙蘭撐著身子向后靠著床架讓自己坐舒服了,這才看著大娘子輕聲道。
大娘子看著空出一大半的床沒有抬頭,最終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脫了鞋子爬上了床鋪,和蕙蘭并肩坐好。半晌才道,“那只是一份口諭,還不是正式的指婚旨意。但是名分已定,所以阿蕙說的沒錯?!?p> 聽不出大娘子的情緒,蕙蘭偏頭去看她,“姐姐你見過他嗎,你開心嗎,期待嗎?”
大娘子笑了,“殿下我是見過挺多次的,也曾說過話。但是,這和開心與否期待與否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蕙蘭張張嘴不知道說什么了,這話聽的人心里有點堵。
大娘子頓了頓繼續(xù)道,“大秦女子十五及笄,以示成年,而后便可以允婚定親,十六七歲便要嫁做人婦了。不管是父親還是祖母母親,他們都曾說過等我成年了,便為我悉心挑選良人。無論是誰,只要我瞧不上就絕對不會答應(yīng)?!彼旖青咧?,看著床帳,眼光有些渙散。
蕙蘭微皺著眉,是啊,大娘子就算再出色再美麗,再多人家看上,按規(guī)矩也得過了及笄禮才能提。一家女有百家求,要是沒有今天的第二道旨意,可以相見顧家接下來一兩年最重要的事就是給大娘子選個佳婿送她風(fēng)光大嫁。不只是長輩,他們這些弟妹,也會幫著大娘子千挑萬選,百般挑剔,肯定是要挑出一個舉世無雙的出來的。
可惜,萬般的疼寵和傲人的家世,也抵不過一紙圣旨。蕙蘭心里堵的難受,咬著牙把狗皇帝在心里千刀萬剮。看著平靜的大娘子,蕙蘭顧不得手指尖的疼,握緊大娘子的手想要給她一點溫暖。
大娘子的手半握著,冷的像冰塊,蕙蘭滿心滿意的疼。那樣驕傲的天之驕女,仍然不能決定自己的人生,她肯定很難過。蕙蘭沒說話,只默默的陪著她。
大娘子仿佛從沉思中回過了神,故作輕松的問蕙蘭,“所以阿蕙,是被這件事嚇暈的?這傳出去估計會讓三郎他們笑話死的!”
蕙蘭苦笑,她之前的無能狂怒確實就是源自于心底超出預(yù)想和無法掌控的驚懼。在窮困潦倒的上輩子,真的被逼到絕境還能自殺呢,再拍個視頻,讓對家也不能好過。可是這里呢,就算被逼到絕境,她能去死嗎?不好意思,不行,你死一個不算完,要死得死一戶口本啊,臥槽?。。?p> “可能是我年紀(jì)見識少吧,我總覺著我們都很自由,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和命運。結(jié)果……”蕙蘭說了實話,任你再任性桀驁目空一切,撞上君命難違都得歇菜啞火。呵呵,這是怎樣一個坑爹的真理啊。
大娘子驚訝的看著蕙蘭,不知道怎么開口。半晌,大娘子近乎耳語的說:“權(quán)勢的確能決定其他人的人生和命運,但是我深恨這種不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p> 蕙蘭愣了愣,繼而哭笑不得。她冤枉啊,她真的不是鼓勵大娘子將來熬死公公后壓著丈夫做武則天??!她很贊成大娘子的話,湊過去小聲澄清自己,“姐姐誤會了,我是想著,什么時候能沒有的這種專制的制度,沒有任何人能掌控別人?!?p> 大娘子睜大了眼睛,微張著紅唇,顯然是被蕙蘭超凡脫俗的言論震驚了。蕙蘭無辜的笑著,縮了縮脖子等著大娘子回神宣判。
竹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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