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七夕燈會

　　朝顏素日里一身緋紅騎裝鮮衣怒馬，今日白色羽衣卻少有人認出來，就連陸庚也是托宮內人打聽，才知道朝顏今日出門換上了白色羽衣。遠看衣袂翻飛宛如白鶴立在人群中。

　　朝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巷尾。

　　有心避開的人是難以找到。

　　陸庚讓船家把畫舫停穩(wěn)，留下琴便起身往街巷追了過去。還未動半分，懷里就多了個“不慎摔倒”的千金小姐，他后退一步要拉開距離，卻被身后人群的力道一擠，與面前的千金貼的更近，撞的懷中人假意扶額虛弱道:“來人吶，我要暈倒了~”

　　暈倒？陸庚趁機大力后退一步，看著貼上來的姑娘一頭栽在地上，幸而地上是青草，否則便是鼻青臉腫更是難堪。

　　陸庚突然無端生出一股力氣來，側身分開人潮，向著朝顏消失的地方飛奔過去。只余下扛著琴的侍從被姑娘擠得跌跌撞撞，大聲呼喊求救:“陸大人！陸大人！”

　　侍從抱著琴一路小跑，卻發(fā)現(xiàn)這偌大的琴跑的過快抱都抱不穩(wěn)。焦尾琴身長過人，抱著很是斯文，扛著卻極為狼狽。侍衛(wèi)不過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的工夫，他家陸大人也消失在了人群里。

　　羽衣本就克重少，步履急促懷中便灌滿了風，行走跌撞。朝顏行到人群稀稀落落的巷尾便放慢了步伐，她剛才一路走來，差點兒被腳下生的風鼓吹起來。朝顏撥弄著自己的羽衣，撅起嘴來自言自語：“這是給仙女穿的？果然凡人穿著在身上不適應?！?p>　　街市上賣面具的大娘殷切推銷道:“今日七夕，姑娘要不要買個玉兔面具游賞花燈？”朝顏瞧著小販遞過來的面具，心下一陣歡喜，便掏出荷包摸出一小塊碎銀子:“我要了！”

　　大娘激動卻又憂愁，這樣一個手工玩意又怎么值得一兩銀子，她為沒有足夠的銅錢找零而尷尬，卻又不想放棄這筆買賣。

　　朝顏看著眼前的大娘欲說還休的神情，四下思索便明白了原因?？伤暮砂仁终菩倪€要小上幾分，怎么會帶不值錢的銅板。

　　朝顏拍了拍大娘肩慵懶說道:“大娘再賣我一個吧，錢不必找了，今日七夕熱鬧，大娘早些收了攤子也一并放花燈去?！?p>　　大娘聽聞后長舒一口氣，口中念念叨叨著小姐心善小姐隨意挑選。她從架上尋了半天，尋到自己繡的銀雪白狐面具，這個比尋常的更是靈動精致，她將面具挑了出來遞給朝顏。朝顏瞧著白狐極為靈動，哪怕是空洞了兩只狐貍眼，也嬌俏嫵媚。

　　她換上了狐貍面具，提著白兔面具便歡歡喜喜的跑遠了。

　　陸庚站在橋上，擦身而過的皆是成雙成對的壁人，鼻頭一酸，眼眸起了霧氣，他未曾體驗過愛人的感覺，心魂所引，便下意識捧出了自己的一顆心?？墒?，怎能用逃避這樣的方式，一次又一次讓他心懸不定？

　　火樹銀花融融如海，盞盞明燈猶如天河墜落的皓月繁星。煙火騰空，夜如白晝。

　　越是身處鬧市，越是內心寂寥。

　　陸庚笑的肆意，袖中的手將五指攥在掌中擠壓揉搓，心頭一陣酸楚。即使面龐上強顏歡笑，那幾乎被咬出鮮血的唇，和無聲滑落的淚，也出賣了他的心思。

　　光影瞳瞳，陸庚頹然，轉身離去。

　　煙火又劃過天幕，亮光映照在陸庚臉上，淚痕被光亮所照清晰可見，隱在橋下岸邊，藏在白狐面具背后的朝顏眼眸微怔。

　　問不到的答案，行為便是答案。

　　陸庚起身回了宰相府，朝顏在暗處一路目送，卻從未現(xiàn)身。眼瞧著陸庚進了府邸，朝顏才放心轉身離去。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轉身的時候，一路覺察到異樣的陸庚敲開府門，卻并未進去，他早已看到身后的人影，白色羽衣……來人不現(xiàn)身，便是不愿與他相見。

　　陸庚嗤笑，從他在天龍寺中被她握住手腕起，心早已許了出去。她總是這樣，與軍中將士稱兄道弟，在酒肆與人喝的暢快，她總是輕易攫取人的注意。

　　可她那樣灑脫，縱情游戲于人間，揮刀舞劍，總是說要當威風凜凜的將軍。

　　她在校場受傷也不言語，手心練得滿是厚繭，只說：“斟酒，滿上，不醉不歸！”

　　他企圖用愛化為營地，叫她羈絆住，困守京城。

　　可是她拒絕了，身姿颯爽站在風里，說，西州未平，不談婚娶。

　　陸庚目送著朝顏遠去，雙腿沉重，他緩步進了府門。朱門漸合，隔絕了府內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