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赤霄劍出鞘
單看那般壯碩威猛的甲胄戰(zhàn)將,站在他的陛下身旁,也矮了半個頭,由此對照出,宇文懷璧那身高太出類拔萃了。
厙有余盯著滾到腳邊的人頭,瞧著那外突的灰白眼珠,只覺陰風(fēng)扎得她渾身發(fā)麻。
她退后一步,扭頭與師父對視一眼:誰還敢頂風(fēng)作案???
她還真敢。
她提起裙擺走上前去,嬌艷小臉兒上頂著猙獰的血痕,卻柔聲下氣、“阿雍哥哥…等下狼煙四起,你總歸要回城避險,以觀戰(zhàn)況的??煞衽c我同行?”
宇文懷璧眼都未抬:
“寡人要去排兵布陣,先前協(xié)議不變,但加一條——把這傻子扔下城去獻(xiàn)祭東羌,寡人自會帶戰(zhàn)俘回去作女奴,而后發(fā)兵助你擊潰東羌,你登基便無后顧之憂?!?p> 厙有余臉色一僵,瞥了眼石碑前頭的傻子,譏誚道:“等傻子被當(dāng)軍妓輪辱蹂躪后,早就不成人樣了,陛下還肯要她?”
她話音未落,一旁便傳來怒斥:
“狗皇帝你活膩歪了吧?你說的是人話嗎?你最好不能懷,否則我讓你一胎揣他十個八個!”
元無憂此刻的憤恨,幾欲崩出胸腔,她緊握木棍的手止不住的顫抖,因用力過猛,腕上的痂皮崩裂開來、一縷猩紅“吧嗒”落在楸木兩截的斷處,又悄然滲入。
那狗皇帝顯然不愿逗留,在甲胄戰(zhàn)將的護(hù)送下扭頭就走,只留下一句:
“吊口活氣即可,寡人也制個人彘?!?p> 元無憂望著君臣二人離去的背影,默默掐滅了對他僅存的善念。
狗皇帝一走,便只剩了那主仆二人。
今晨的黎明格外漫長,儼然是沉悶的陰天,蘆葦蕩和綠草地上,露氣愈發(fā)濕重。
肩披墨狐皮的姑娘,突然邁動步子,雙手把玩著鮮血淋漓的楸木,翻了個圈還耍個花槍。
滄瀛正拿著絲帕,給厙有余擦去臉上血跡,見她要主動出擊,豁然站起身,一邊拔出腰間的蛇骨鞭,
“嗤…傻閨女,給你爹送死來了?可惜,你要留給鮮卑皇帝制成人彘的。”
“老娘給你送子來了!我真想折斷四肢做成人彘,讓你生十個八個的?!?p> 她一恢復(fù)記憶,還打通任督二脈了?葷話張口即來?滄瀛眉心微蹙,他打心底里還拿她當(dāng)及笄少女,對她突然開竅了男女情,很不習(xí)慣。
衣衫襤褸的姑娘周身帶了煞氣,布滿疤痕的臉上,也能清晰可見那頑劣的笑。
眾目睽睽之下,她拿著斷拐的雙手突然——把那兩截斷木嚴(yán)絲合縫的,給榫卯鑲扣起來了,組成完整的一根長棍!
下一刻,這姑娘忽然從斷處拗開了木頭,那根一人高的一寸粗楸木,居然寸寸裂開、木屑登時爆裂。她在拐柄處一提,居然順著劍柄拽出一把,霜色凄白的纖瘦秦制古劍來!
在場倆人都看麻了。
厙有余唰然一身冷汗:還能更荒謬點兒嗎?她拿啥粘的?她的血嗎?
赤霄劍乃帝道之劍,漢高祖劉邦斬白蛇起義時筑了此劍。華胥太女元無憂此刻背靠玄女碑,身形挺拔,竟有頂天立地的即視感,她手中的古劍寒光迸射,真如白蛇纏繞,只晃人眼。
厙有余傻眼了:就差二寸??!
她曾與答案無限接近,猜中了但沒完全猜中,就憑倆人這到處藏劍的默契,說她跟狗皇帝沒點兒孽緣,狗都不信。
此刻主仆二人對視一眼,默契的嘖聲。
不怕真儲君會武功,也不怕儲君有謀略,就怕又有武力又有腦子。
身姿長挑的姑娘肩披黑裘,唰然舉劍過胸口,手中刃器通體霜白,冒銀光的劍尖直指對面的二人。
“赤霄劍在此,爾等有命來取么?你一個嶺南孤兒,掛少保之名的暗衛(wèi)首領(lǐng),連本職工作都不干,還妄想在華胥謀逆?”
滄瀛眼尾上挑,冒虹光的瞳子兇光畢露。
他瞧著站石碑前這人,昔日矜貴的太女,如今衣衫襤褸,臉上滿是潰爛結(jié)痂、惡意留下坑洼猙獰的疤。即便被摔進(jìn)泥坑,她也會不擇手段的爬出來,還是這副傲慢嘴臉!
元無憂頓了頓,丑陋的疤臉上眸光銳亮,
“兩個受人利用,自毀長城的廢物!自幼受五經(jīng)六藝教養(yǎng)的世家,怎會輸給冒名頂替?”
厙有余聽不下去了,斜了眼暗衛(wèi)首領(lǐng),
“抽爛她的嘴!”
嘖,這口氣,比她腳氣都大!
元無憂眼瞧,一身滄綠色薄紗的老男人,那只竹骨修長的手,順掛滿銀飾的腰間抽出武器。
忽然蛇腰一晃,破空甩出一條森白骨鞭,一道銀蛇直奔她手中劍而來!
卻在抽斷寒風(fēng)襲來那一剎那、元無憂一揚手一歪頭,便將出鞘的利刃扔進(jìn)了身后護(hù)城河,弧度絲滑。她一直沒挪窩,就等這一刻。
而那條尖刺的蛇骨沒來得及變道,如活物一般盤上了她的脖子。
她臉上仍掛著明晃的蔑笑。
冼滄瀛心一涼,無比懷念她當(dāng)傻子那三年,可算讓他一直在斗智斗勇的前半生,喘口氣了。
滄瀛登時就想扔了鞭子往河里跳,卻被鞭子的另一頭大力拉過去!
元無憂忍痛攥住鞭子,蠻力的將人拽過來。卻被他砸的腳一滑,一齊重重的摔進(jìn)護(hù)城河。
厚軟的狐毛被水泡發(fā),她艱難的頻繁吐息,無憂摳著幾乎勒進(jìn)頸肉的白色尖骨,像被拴了鎖鏈,沖進(jìn)口鼻的苦澀河水,也成了琉璃渣子,扎得五臟內(nèi)鮮血翻騰。
她忽然想起自己畏水!從前在宮里,冼滄瀛經(jīng)常踹她進(jìn)池子,把她摁頭喝飽了,再撈她。
眼下情況緊急,元無憂拼命蹬腿延緩沉底,手腳都在河里撲騰摸索著,她明明在劍柄上系了韌絲,沾水變硬,是她不會水都能撈起來的程度,怎會摸不到?
滄瀛見她只撲騰不與他打斗,便熟稔的把她腦袋往水里摁,打濕的紗料貼在他蒼白羸弱的胸膛上,她狂撓他胸口!
氣的她破口大罵,在水面發(fā)出“咕嚕咕?!?p> 元無憂恨死這蠢貨了!他改名叫敗事多好,跟厙有余湊是一對禍害。
倆人正撲騰水,水面卻忽然浮起另一個腦袋。烏褐色的亂發(fā)濕透,貼在雪白的腦門,還拿蹩腳的漢語嘲諷道:
“嗤、這倆傻子!”
冒出來的是個穿斜襟黑衫,露著半邊膀子的褐發(fā)少年,臉上布了幾塊紅胎記,河水洗得他膚色白里透粉。
當(dāng)看清他手里是青銅秦劍后,滄瀛臉色大變,原來這傻子剛才是在摸劍?
“把劍放下!哪來的毛賊?”
他想上前去追她同伙,那人又鉆進(jìn)河里跑了!水面頃刻恢復(fù)了平靜,這上哪找去?
而他又聽見身后有嗚咽聲,回頭一看,水上就剩了一坨污泥的亂發(fā),還在咕咚咕咚冒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