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系舟世子
幾句對話下來,他倒真發(fā)現(xiàn)這姑娘有點東西。
漁農(nóng)公面色緩和了不少,“古有玄女賜書,助黃帝大破蚩尤,而今玄女也淪落至此了?”
“還請漁農(nóng)公賜書于我,一年之計莫如種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我輩自當活到老學到老,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元無憂態(tài)度謙卑,眼神誠懇。想她一國之君淪落至此,還能恬不知恥的摸爬滾打活到現(xiàn)在,還越混越好,靠的就是人情世故能屈能伸。
漁農(nóng)公表示:“我不過在此停留幾日,沒空看你宏偉巨制。”
“幾日就夠,我種出秧苗給你看,總能做借種籽的投名狀了吧?今已四月下旬,再晚播種,今年就出不了水稻了?!?p> 幾日就夠?這丫頭當自己會落地生根啊?
回想起自己剛才對她的幾分贊許,漁農(nóng)公霎時氣得心口生焦,顫抖著手去摸腰間垂的玉秤桿把玩,
“臭丫頭!你當你是我啊,幾天能種出秧苗?”
一瞧事要不好,元太姥連忙呵斥孫女,
“玄女兒休得胡謅!你一深閨弱女子,有治理農(nóng)桑之心已是可嘉,但不可狂言妄語啊?!?p> 鄭太姥也附和著打圓場,“是啊孫女兒,漁農(nóng)公眼下分明是有意幫扶你,可你這番不知天高地厚,在人家眼里恐怕是何不食肉糜。”
元無憂敢這么說,肯定有底氣的,而兩位太姥出言調(diào)和,雖有幫她打圓場、造勢之意,到底也是不信她。
唯有四侄子退后一步,往她身邊湊了湊,微側(cè)過臉悄聲問她:“你有幾成把握?”
對視上獠牙鬼面底下,他黝黑清亮的鳳眸,元無憂居然心頭一熱……她沒成想,此時唯一不管不顧站在她身邊,選擇支持她、信任她的,居然是高長恭!
元無憂微動唇瓣,低聲回:“四成。”
“我極力協(xié)助,算五成了,放手一搏?!?p> 于是鬼面大將上前一步,向漁農(nóng)公躬身一拜,音色清朗又沉穩(wěn)道:“小王愿為表姑作保,請漁農(nóng)公賜福,給姑姑一個機會。”
元無憂:“……”
好樣的四侄子,等姑姑繼位稱帝了,必封你為上柱國大將軍,三公太尉!
此時此刻,儼然已經(jīng)將漁農(nóng)公架在了風口浪尖上,但這位脾氣孤傲的前朝皇族,顯然對此并不信服。
直到右側(cè)拿鵝黃色綢緞帷幔遮擋著的,翡翠絹絲畫屏風后頭,突然傳出來一聲:
“既然鄭姑娘有此志氣,舅舅何不給她個機會?”
那道清清冷冷的嗓音輕而不柔,綿而不軟,無端讓人想起晴風快雪、霏霏雨絲。
竟是個十分清澈脆生的少年音。
這屋里還有別人呢?哦對,撫琴那個世子!
此話一出,連漁農(nóng)公都把目光瞥向了聲源。
元無憂也將目光越過四侄子,歪頭往帷幔里的屏風處觀瞧,只見屏風里出來個扎道揪的碧衣小書童,正逮住紫裙姑娘探尋的目光,便蹙眉拿手里絹絲蘇繡的芭蕉扇,虛空拍了她一下,
“休得打探世子!再看就剜了你的眼睛!”
嚯!這小書童還真驕縱刁蠻啊,但元無憂瞧他那沒自己高的蘿卜樣兒,只覺得他可愛。
“敢問里頭是哪位世子?”
漁農(nóng)公聞言火了,“放肆!你竟敢如此無禮!虧得本公外甥還替你幫腔?!?p> 屏風里頭倒沒外頭這般反應(yīng)激烈,只傳出輕笑道:
“在下封號系舟,為“不系之舟”的反義,到底是前朝君王封的世子,如今也徒有虛名罷了?!?p> 他說著,忽而從推開的兩半屏風里,伸出一雙蔥根玉指來,在鵝黃帷幔的半遮半掩之間,顯露出了少年竹枝般清瘦的身形。
元無憂就在這時,隔著帷幔和屏風,遠遠見到了南朝風雨推舟送來的,蒙面撫琴的世子。
下一刻,在他纖長的蔥白指尖之下,驟然奏起的琴弦嗡鳴聲中,有人在她耳邊說道:
“這位是出身南梁皇裔的系舟世子,蕭卿之,表字搖光?!?p> 元無憂還沒來得及發(fā)愣,身旁的男子便猛地一拍她肩膀,咬牙切齒低聲道:“忘了自己來辦什么事了?你盯著人家外甥做什么!”
四侄子這一巴掌,差點兒把小表姑拍地下。
她踉蹌了一步才狼狽的站穩(wěn),剛周正身形,沖眸光帶火的鬼面男子回以歉然的笑,身后便傳來那世子的一句:“請閑雜人等先退去,只留下這位玄女姑娘即可,舅舅的種籽密不外傳。”
四侄子突然靈光一閃,思緒是少有的清明,“什么種子還要姑姑親自去請,還要屏退旁人?世子對陌生姑娘直呼閨名,是南朝的規(guī)矩嗎?”
元無憂尷尬道,“是正經(jīng)種子嗎?”
屏風里的嗓子忽然一冷,“愛要不要。”
索要到種子后,漁農(nóng)公下達了任務(wù):
倘若半個月內(nèi),她能種出成活過半的稻苗,他就把畝產(chǎn)萬斤的息壤種籽給她。
等元無憂走出客堂,一眼瞧見了站在廊下,候在外頭互相距離一丈遠的高長恭和厙有余。
這姐妹兒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也不知她什么癖好,先擄走了宇文懷璧,讓他珠胎暗結(jié);又拜師蒼白術(shù),糾纏高長恭,還有個不離不棄的大師兄。
不得不說,元無憂挺羨慕她能坐享齊人之福,但在自己眼里,還是江山社稷更有誘惑力。
幸而四侄子對厙有余避之不及,一見小表姑蹁躚著紫紗裙擺,身披著白龍刺繡葳蕤而來,他邁動筆直的長腿大步跳過來,開口就是:
“那世子生得可???”
此時條件反射,向四侄子奉上手里捧的一包、錦囊種籽的小表姑都愣了,
“?。繘]看見啊,光看他舅給我種籽了?!?p> 幸虧那個莫名其妙的世子還有些廉恥!這讓高長恭心口無端產(chǎn)生的怒氣,都減了幾分。
四侄子郁結(jié)了半晌的怨念眼神,頓時消散,那雙長睫忽閃的黝黑鳳眸,迸射出璀璨的光來。
“原來姑姑真懂農(nóng)桑?你如何讓種籽催芽的?我一定要看清楚?!?p> 元無憂點頭應(yīng)允,但要先去選地開荒預(yù)備種水田。出于禮貌,她還問厙有余要不要一起去。
但厙有余居糧自傲,表示看見她借不到糧食就放心了,下地干活的差事留給鄭姑姑干吧,她得跟蘭陵王談?wù)劶迠y……哦不,糧倉。
高長恭一咬牙,立馬表示要下地跟姑姑干活。
倆人行至路上,四侄子憋不住問她,
“等稻子長出來,災(zāi)民都餓死了,遠水解不了近渴啊。別告訴我……這就是你唯一的法子?”
前頭的小表姑換了身絳紅色的交領(lǐng)長衫,細腿褲翹頭靴,甩著高馬尾步履輕快,頭也沒回:
“當然不是,稻子會種的,糧也會收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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