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0取還是舍
高長恭長睫微垂，黝黑鳳眸里難掩沮喪。
“我不敢說，我怕一語成讖?！?p> “傻男人…你咋這么憨啊？你說吧，我絕對不可能殺你，而且你有何讓我不信的？你的為人我還不清楚嗎？大家有目共睹的?！?p> 望著面前姑娘那張嬌艷英氣的娃娃臉，她細(xì)嫩的臉皮上笑吟吟地，眉眼彎彎語氣溫柔，極大地安撫了高長恭內(nèi)心的不安和無助。
他緩緩?fù)鲁鲆豢谟魵猓⒅难劬Α?p> 她此刻的眼神里滿含關(guān)切與深情，清澈又堅定?？刹幌駢衾锬俏唤^情的天女陛下，目光那么冷那么狠絕。
高長恭嗓音清冽沉穩(wěn)，被他刻意壓低：
“我夢見大齊和周國都被你吞并了，當(dāng)時高家?guī)е癍t投降于你，我手握大齊三軍的四十萬精兵，只想自?！?p> “多少？你說奪少？！”
“四十萬精兵”這幾個字一闖入耳內(nèi)，元無憂天靈蓋差點(diǎn)炸開！便再也聽不進(jìn)去別的了。
元無憂心道，高長恭你可真敢想，四十萬精兵入長安？要知道，當(dāng)年她母皇所率的六鎮(zhèn)起義才二十來萬人，就能把北魏掀翻了天，高長恭這四十萬精兵想干什么？統(tǒng)一南北朝？！
她不由得細(xì)思極恐，高長恭恐怕泄露軍情了，如今齊國服役的竟有四十萬精兵了？別說夢里她不可能讓齊軍入長安，就連現(xiàn)在，她一想到頭頂懸著四十萬精兵，半夜都要做噩夢。
這邊小姑娘瞪著琥珀鳳眸，抿嘴盯著眼前的鬼面男子。他卻毫未察覺她在意的痛點(diǎn)，仍長睫微抬，漆黑鳳眸倨傲地剜瞪著她，哼道：
“四十萬啊，怎么了？那可是高家安身立命的仰仗，我哪敢拿高家的生死存亡來賭你的偏愛啊？結(jié)果有人拿你赤霄劍來送酒，說不愿見我……”
元無憂突然想起來之前的舊夢里，高長恭就是被高緯的天子劍給賜死。而剛才在母皇的夢里，自己親爹也是被定情的干將莫邪賜死。
她正色道，“聽著高長恭！你給我記住，以后倘若有人拿我的劍來殺你，你就先殺了那個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想借刀殺人的，因為那人一定是偷我佩劍的亂臣賊子?！?p> “為何？你就確保不會拿自己的劍代天宣命嗎？”
“不會，我的劍永遠(yuǎn)只會保護(hù)所愛之人，絕不會刺向所愛之人?！?p> 面前的小姑娘目光堅定，語氣鄭重，把高長恭感動的心里熱血沸騰，身上卻麻酥酥的。
他果斷伸出雙臂，一把將心愛的姑娘擁進(jìn)懷里，卻因臂上的龍鱗護(hù)腕太過尖銳冷硬，鉻到了獨(dú)臂姑娘受傷的左臂，疼的她嘶一聲。
與此同時，高長恭也發(fā)覺自己胳膊上的傷口被汗浸透了，有種沙挺的刺痛感，疼的他也直哼哼，又訕訕?biāo)砷_了懷中的姑娘。
“抱歉…”
“別抱歉，你也是為我才受的傷?！?p> 元無憂不動聲色地，挪開了自己纏成粽子的左臂，那雙褐色眼眸仍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盯著眼前的鬼面男子。
“所有人都想削弱你的體能，但我是真心疼我的男人，好好養(yǎng)著，我會回來找你的?！?p> 男子將細(xì)密的長睫一掀，眨著黝黑鳳眸，目光堅毅，眼窩里卻流淌出哀傷?！疤热粲幸惶?，我和高家阻擋了你的路，你會怎樣？”
“我永遠(yuǎn)不會傷害你，但你不能苛求我對高家其他人愛屋及烏，他們害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p> “倘若……是我阻擋你，你對我是取，還是舍？”
“我會強(qiáng)娶你，讓你舍棄高家那群累贅?！?p> “呵……”高長恭自嘲一笑，剛才還溫柔深情的眉眼，忽然將凌厲的劍眉上挑，漆黑鳳眸微斜，眼神倨傲。
“如果只能依附你而活，我恐怕唯有死路一條。我并非懷疑你護(hù)不住我，只是不敢把自己的命交由另一個人。我怕你聽信讒言，不再信我，不再護(hù)我。”
“……以后的事那么久遠(yuǎn)，你為何要先入為主，往不好的方面想呢？懷疑一旦產(chǎn)生，就成了定罪，你還是不信我?！?p> “你也不信我。”
“怎么，你想說扯平了？”
瞧著面前的姑娘越說越敷衍，眉眼也愈發(fā)疏離冷漠，高長恭猛然意識到了不妥，趕忙軟下態(tài)度。
男子嗓音低啞，語氣委屈，“你好冷漠?！?p> “我？有嗎？”
元無憂近日就沒睡過什么好覺，此刻確實無心與高長恭周旋，既然他給臺階了，她順勢就扶著他下。
她余光瞥見他身側(cè)的三尖兩刃槍，便用受傷的左臂攢著力氣將其拿起，這一掂量確實有幾十斤的重量，胳膊的傷口因此崩裂，登時疼得她額頭冒虛汗，只好訕訕把長槍放回原處。
很難想象，高長恭明明身受重傷了，怎么揮舞這根槍桿子時，還那么舉重若輕？敢情他跟她面前的病弱都是裝的啊？
高長恭瞧見她額頭冒汗，趕忙緊張地摁住自己的長槍，另一手摁住她的左臂，
“都受傷了，還想耍我的槍玩兒么？”
“……”元無憂瞬間想歪了，但瞧他滿眼真誠和純情，又覺慚愧，便尷尬地站起身來，沖他伸出右手。
“站起來，地上涼?！?p> 望著姑娘伸到眼前的這只手掌，高長恭毫不猶豫把自己的大手蓋上去。
十指緊扣，她用力一拽，高長恭便被她扶著站了起來。
這讓元無憂更加懷疑自己了，她左手現(xiàn)在連他的槍都拿不起來，怎么右手都能把槍的主人拽起來？究竟是自己右手力量天賦異稟，還是高長恭裝柔弱裝的毫無痕跡？
身披黃金明光鎧的鬼面男子往那一杵，壓迫感十足。因腰桿挺拔，也不覺臃腫，便頗顯他寬肩窄腰，長腿通天。
明明還十指相握，乖巧地站在她面前，這位高她近一頭的男子便一副居高臨下，威風(fēng)凜凜。
尤其是他還頂著張獰厲的鬼面，把他那雙漆黑鳳眸都襯得爍爍逼人，虎視眈眈。
她暗自攥緊了與他相握的手指，感受著他掌心的溫?zé)?、和多年?xí)武磨得粗糲的繭肉。
“你這樣乖巧的待在我身邊時，我真想把你金屋藏嬌，有什么好東西都給你?？上А銈冃值軅z總是這樣，不乖，把我傷透了?！?p> 高長恭聽前半句還挺欣喜，后半句就有些窩心了。思及剛才并未達(dá)成共識的話題，他仍心里酸澀，憋不住悶聲道：
“我的生活從來只有你和弟弟，我的國就是我的家，我身上留著高家的血，我不能為了你拋棄高家，也不能……讓你們反目成仇?！?p> “我知道，這些事以后再說，至少目前為止，我對高家客氣諂媚已極了?！?p> 說這話時，元姑娘不動聲色地緩緩松開了與他十指緊扣的手。
紅衫獨(dú)臂的姑娘仍語氣輕松，舉動卻默不作聲的對他疏離起來。
高長恭急忙伸手去抓她的手，想挽留，但她已迅速收手攥拳，垂在身側(cè)。
望見她疏離的目光，他只好落寞地應(yīng)聲，
“……嗯。那接下來……”
他話說一半，便聽身后傳來一聲暴喝！
“——元無憂！元無憂你個混賬東西??！”
元無憂突然發(fā)現(xiàn)，今天來找自己尋仇的人真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