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6人騙來了
說著,這位紅袍金鎧,容彩熠熠的北齊安德親王,忽然仰頭望著臺階上,坐于主位桌案后的白袍銀甲東道主:
“不知公主在等誰來?周國……”高延宗目光瞥向?qū)γ孀?,周國兩位駙馬,上挑的桃花眼尾難掩蔑視。
“周國就派您二位來談判么?”
周國這兩位能言善辯的駙馬尚未回話,上座的蕭桐言率先開口:
“自然不止?!闭f著話,她忽然從文武袖的大袖筒里拿出個卷軸來,笑道,“專為周國而羅列的請?zhí)麊?,與會人員都在上頭了?!?p> 不愧是衣冠南渡的皇室之胄,文采卓著的蘭陵蕭氏之后,蕭桐言這些年雖在北朝歷練成了武將,但一開口仍是才氣側(cè)漏。
聽到此處,坐在主位下垂手臺階上次座的風(fēng)陵王,忽然長睫鳳眸微斜,與斜下方的安德王對視了一眼。
元無憂都佩服她的用詞隱晦但精準?!芭c會”跟“參會”截然不同,“與會”是組建會談的核心人物,沒有這人的會議恐怕都開不起來,但元無憂這種純屬參會人員了,可來可不來。但要來了,就能看與會者給大家展現(xiàn)熱鬧。
蕭桐言這一句話就坦白了,擺明了是要拿周國什么人當主菜,想必跟“閻王點卯”的名冊脫不了干系,元無憂和齊國這幫陪襯的除了看戲,恐怕一會兒就會被她拉入友軍陣營。
不一會兒,緊接著進殿的便是李暝見,他孑然一身步履生風(fēng),把滿頭烏黑的青絲編成個麻花辮,長至膝蓋的粗黑辮子就垂在前襟。
他那少年身形外罩一件純黑紗衣,薄透的布料將他腰腹和雙臂的白裹帶,展露得一覽無遺,雖大次次帶一身傷病出來,卻更有種隱忍負痛的魅力,襯得他高挑的身段英氣勃發(fā)。
李暝見光是頂著那張雌雄難辨,有幾分酷似風(fēng)陵王的臉往殿中一站,就引得眾人注目。
蕭桐言從上座往下俯瞰,對比著兩張臉,也暗自點頭,甚至覺得女國主她哥比她長得更為陰柔,貌美。
她抬手示意,指了指女國主那側(cè),與國主二位駙馬之間空出的桌案,“請元公子——”
“——那是玉璽?”
李暝見我行我素地打斷蕭桐言的話,徑直邁步上臺階,奔她所在的主位上來了。
結(jié)果他停在了她主座往下的一節(jié)臺階上,目光緊鎖著她桌案擺著的,拿紅木托盤和璽匣陪襯的白玉鑲金符璽。
他一眼就瞧見了那白玉所制,方圓四寸的紐交五龍。登時鳳眸微瞇,詫異地扭頭,問向落座在身旁臺階上穿橘黃爵服的風(fēng)陵王。
“玉璽就擺在眾人面前,是鴻門宴吧?”
元無憂鋒眉鳳目微彎,噙著和煦的笑。
“對,為釣?zāi)銇韼兔垡幌滤业墓?,江夏公主不惜以玉璽為餌,也是豁出去了。這樁公案事關(guān)當年江陵之戰(zhàn),多少跟你身世有關(guān)?!?p> 座位上的蕭桐言最有眼力見,見風(fēng)陵王話說至此,立馬從桌案后起身,沖下方各位俯首作揖:“如國主所言,蕭桐言今日是請各位參會看熱鬧的,就拜托幾位坐住板凳了?!?p> 一聽“江陵之戰(zhàn)”,在座的各位便都知道是沖北周來的了,那可是南梁滅國之役??!
頃刻間,眾人臉上都抱著看熱鬧的心,除了周國那兩位駙馬,和站在臺階上,站姿端莊肅穆的李公子。
頭戴兜鍪,身披甲胄的高延宗笑吟吟道:“你慣會恩將仇報的,本王也習(xí)慣了。本王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fā),只想把嫂子領(lǐng)回家。”
安德王這一句“嫂子”,瞬間把各位看客都干沉默了。
而李暝見最不買蕭桐言的賬,當即垂眼看向上座的江夏公主,譏誚道:
“南梁蕭家已是亡國奴,敗軍之將,爾等不就是想把仇家聚攏過來嗎?人齊了又如何?是一網(wǎng)打盡的鴻門宴,還是圈進為質(zhì),向北周宣戰(zhàn)?難道光讓他們給你道歉就夠了?”
他一針見血的戳穿蕭家的目的,又指出問題所在,一點面子也不給東道主。
眼瞧著蕭桐言那張?zhí)幾儾惑@的臉上、騰地陰沉起來,李暝見仍我行我素,“但我沒興趣幫你騙人,畢竟殺人償命,你這種暴君,即便得到了后梁和荊州之地也守不住,料你也不會輕易將玉璽給我,真以為我好釣么?告辭?!?p> 說罷,扭頭就走下臺階。
元無憂唯恐失去李暝見這件趁手的兵器,趕忙站起身,趁他擦身而過之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轉(zhuǎn)而沖上座的蕭桐言賠笑:
“別管他倆,他倆嘴損,我人損,反正人我是給你騙來了。要問計策就趕緊問吧?!?p> 聞聽此言,李暝見才覺過味來,回頭眼神睥睨著身側(cè),穿著男裝爵服的妹妹。
李暝見先是低頭瞥了眼她攥住自己腕骨的手,又抬眼,拿泛紅的褐色鳳眸剜瞪著她,朱唇緊抿,哼道:“元既曉!你真混賬!”
元無憂松開了抓他細瘦腕骨的手,雙臂大袖一合,先朝李暝見鞠一躬,又朝臺階下的高延宗鞠了一躬:“謝謝二位的夸獎和肯定?!?p> 座下的安德王滿眼掩不住的欣賞,仍笑吟吟的,“嘖,真有你的。”
蕭桐言見兄妹二人只是互瞪,并未離開,趕忙打圓場,抬手作請:“早給元公子留了位置,請元公子落座于風(fēng)陵王身側(cè)吧。”
李暝見沉聲:“不用?!?p> 而后指了指元無憂身側(cè),“拿個繡凳,我與她坐一起。”
元無憂:“……”
蕭桐言趕忙吩咐殿中候命的白袍兵,“去把那張空桌后頭的繡凳,給李公子挪到風(fēng)陵王那桌?!?p> 既然主賓都同意這樣的座次安排,元無憂也不好說什么,只緊張地瞥了眼坐下方的高延宗,見他并未往這邊看,只低頭去喝茶吃糕點,她松了口氣之余,也莫名地有些失落。
幸虧這張桌案夠大,足有六七尺長,安排倆人也頗為松快。而李暝見在她身側(cè)落座后,也是坐姿端莊,頗為規(guī)矩守禮。
他既不喝茶也不吃糕點,只環(huán)顧四周,挨個審視一遍,尤其是視線落在安德王身上時,倆人四目相對,他對誰都笑吟吟的風(fēng)騷臉上,唯獨對他瞬間兇光畢露。
李暝見眼里的殺意一閃而過,又被他極力壓下。最后拿陰沉的目光瞥向身側(cè)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