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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君

第四十八章 瑣碎日常

馭君 墜歡可拾 2137 2023-04-08 12:00:00

  端二日,天晴。

  卯時過半,晨曦便已涌動,莫府花園霧氣浮散,花草瘋長,淹沒道路。

  鄔瑾到了角門,就見兩個下人正在把一大把粗壯的艾草往門梢上插,值更房的門子坐在石蟾蜍上監(jiān)工,見了鄔瑾,連忙站起來推開門,請他進去。

  鄔瑾想起自己家的艾草也還沒插,便留神記下,先進了花園里。

  他走的不急不緩,又側耳細聽,卻沒聽到塤聲。

  莫聆風時常早起吹塤,勤奮練習,成果顯著,花園里的山鹛喜鵲全都無影無蹤,絕不在此時出沒。

  他以為莫聆風今日不曾來吹塤,繼續(xù)往前走,不想走到湖邊時,卻見莫家兄妹坐在水榭中。

  莫千瀾身手熟練地抱著莫聆風,然而力氣不足,兩只手用力環(huán)住莫聆風大腿和屁股,把她像個很小的孩子那樣端在懷抱里。

  他歪著腦袋,滿臉帶笑,嘀嘀咕咕,而莫聆風凝神聽著,聽到最后,忍俊不禁地嬉笑起來,眼睛瞇成細長的月牙。

  莫千瀾又逗她兩句,才氣喘吁吁地放下這個心肝寶貝,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喝了口熱茶。

  隨后他坐在莫聆風身邊,又低語了片刻,眼睛不住看莫聆風面色,還伸手拿一粒櫻桃喂到她嘴里,又伸手接了果核。

  他對莫聆風逗個沒玩,而莫聆風對他的氣惱經過一夜,也早已經煙消云散,笑聲越來越大,最后也仰著臉,和莫千瀾嘰嘰咕咕起來。

  她一笑,莫千瀾也跟著笑,一邊捻起一粒櫻桃,繼續(xù)喂到妹妹嘴里。

  他從不掩飾自己對妹妹的珍愛,對待心愛的東西,一定不能藏藏掖掖,欲蓋彌彰,旁人若是以為她無人喜愛,就會欺辱她、輕慢她、藐視她,她會憑空的受到許多委屈。

  所以他要曉徹寬州,讓旁人敬她,懼她,她說的話就是規(guī)矩,就是秩序,而他只是這秩序伸出來的一只手。

  兄妹二人冰釋前嫌,互相依偎,莫聆風率先發(fā)現(xiàn)了鄔瑾,立刻從凳子上下來,中氣十足地道:“哥哥,我要和鄔瑾去讀書啦?!?p>  哥哥也站起來,勉強自己對著鄔瑾笑了一笑——笑的有點冷,有點虛偽,然而好過不笑。

  鄔瑾隔著半片湖,對著莫千瀾一拜,莫千瀾則是很隨意地一擺手,看著莫聆風穿過湖邊幾棵垂柳,走到鄔瑾身邊,隨后兩個人一起往九思軒去。

  九思軒中竟然已經點起了燭火。

  什么人到的比鄔瑾還早,比莫聆風還早?

  鄔瑾和莫聆風驚詫的互看一眼,齊齊往石階上邁步,又齊齊立在門口,做出一副活見鬼的神情。

  屋子里到的人竟然是程廷。

  燭火照耀下,程廷已經研好了墨,宣紙鋪在桌上,已經寫了半張大字,此時還提著筆,一板一眼地寫。

  莫聆風率先走過去,細看程廷面色,見他兩頰微微紅腫,顯然是挨了揍,然而神情卻很歡快,笑的滿臉都是嘴。

  莫聆風伸手摸摸他的臉:“可憐?!?p>  程廷別開臉,繼續(xù)寫字:“哪里可憐?”

  “程泰山不好,”莫聆風讓開身,不擋著他的光,“把你的腦子都打壞了?!?p>  “胡說,”程廷反駁,“他是打我了,不過那是我咎由自取,誰讓我連家狀都忘了送?偷偷送的時候又叫他發(fā)現(xiàn)了?!?p>  他扭頭看站在門邊的鄔瑾:“鄔瑾,趙先生說你的字寫的好,你幫我圈一圈,哪里不好,我就改?!?p>  鄔瑾走過來,從他手中接過筆,程廷連忙起身退至一旁,讓鄔瑾給他看字,自己叉著手在一旁和莫聆風表決心:“從今往后,我要洗心革面,不負光陰,三更燈火五更雞,今年秋進京趕考,明年春榜上有名?!?p>  莫聆風看他激動的面色潮紅,鼻孔翕動,兩眼發(fā)光,配合著鼓起來的疙疙瘩瘩,越發(fā)異于平常,真情實感地嘆息一聲:“可憐?!?p>  程廷滿不在乎地道:“小孩子,你懂什么?!?p>  他喜不自禁:“我娘昨天去了惠然姐姐家,說許家子弟都在準備秋闈,許伯母無心其他事物,因此沒有提親事,但是許伯母也夸了我好幾句,我娘就打算等明年省試后,我有了名次,再上門?!?p>  他喜氣洋洋,外面的山鹛也跟著叫叫喳喳,仿佛是在為他歡慶這個八字沒一撇的事。

  “好了,”鄔瑾圈完,擱了筆,“你再重寫一張?!?p>  程廷立刻摩拳擦掌,信心滿滿,熱情用功,到了下午,終于支撐不住,在殷南的射藝課上大打瞌睡。

  殷南沒有殷北的耐心,也沒有趙世恒的淡漠,還視王法為無物,當場就把程廷丟到了湖里,并且追著這條落水狗狠狠鑿了三個暴栗。

  大黃狗追著看戲,又“嘖嘖”兩聲。

  落水狗不是殷南對手,落花流水地逃回家中,從此對殷南充滿畏懼。

  鄔瑾下課后,倒是沒急著回家,而是先上街買端午要用的東西。

  滿街賣粽、五色瘟紙、榴花、團扇、百索、艾草等物的小販,沿街叫賣不絕。

  鄔瑾買了兩把艾草,又買了五色瘟紙和五色線,提回家里。

  他先插上艾草,供奉瘟紙,見鄔母已經泡好糯米和赤豆,洗好粽葉,他便搬動桌子,把棉繩勾在桌邊,開始包粽子。

  他認真的將粽葉一折一裹一纏,一個個精巧的角粽慢慢纏掛于棉繩上。

  夕陽西下,街外有熱鬧行人,有污濁氣味,無人看他,無人注視他,他還是那樣筆挺著脊梁,端正著姿勢。

  他的品行、風骨,從不因無人欣賞而懈怠,不因陋室布衣而褪色,更不會因粗茶淡飯而有任何轉移。

  端午那日,寬州學府全都休假,鄔瑾還是和往常一樣起了個大早,取出自己編好的一條百索,纏在鄔意臂膀上。

  他摸摸鄔意的腦袋:“長命百歲無病無災?!?p>  鄔意躺在被窩里賴床,揚起胳膊看五色絲線編的百索,垂下手,忽然問:“哥,我們不窮了?”

  鄔瑾笑了笑:“是。”

  窮是四處欠著債,拆了東墻補西墻,滿眼望過去都是窟窿,當天晚上賣得幾文錢,第二天早上就要送到債主家去。

  窮是吃了今天的糧沒有明天的糧,付一次診金,連下個月的賃錢都拿不出來,夜夜惶恐,一刻不敢歇息。

  如今一個月莫府會給三兩銀子,餅鋪里生意也好,除去宅子、鋪子賃錢,還有余錢,怎么能叫窮。

  這都是莫家兄妹給他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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