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千寧瞳孔一縮,她啞著嗓子問道:“此言當(dāng)真?”
“若有半句虛言,便叫我——”不得好死。
鄧參完整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嘴巴便被陽千寧蒙住了,她眼睛亮亮的,“我相信。”鄧參的心意她本該早些明白的。
陽千寧順勢在鄧參身邊躺下,她能明顯感覺到身旁的男人僵硬了許多。
不過也只有短短一瞬,很快鄧參便環(huán)抱住她,周遭頓時被溫暖包裹。
這一夜,二人抵足而眠。
三殿下那邊發(fā)生異動,只是因為陽千寧跟鄧參說過,讓他提防著。
不過即便是如此,三皇子還是打算殊死一搏,就連柳書南那邊也有了動靜。
“郡主,要動手嗎?”陽千寧這邊的暗衛(wèi)回來稟報。
陽千寧望著院子里綻放得正好的海棠花,嬌艷欲滴,加上昨日下的那場雨,花兒開得更好了。
“如果他往鶴洲方向走,直接拿住——不過,”她頓了頓,良久才開口,“先不要動手?!?p> 如果柳書南老老實實地待在鶴洲,她或許還會看在他爹的情面上放過他一次,但現(xiàn)在看來,他根本就不甘于待在江北。
連著幾場大雨下來,天兒終于放晴,不過夏季的暑熱也慢慢鉆了出來,陽千寧一路趕到了西蜀。
被擒住的柳書南已經(jīng)沒了往日的神采,這會兒雙手被繩子負(fù)在身后,青衣衫上沾滿了泥水,整個人也憔悴了許多,下巴上甚至冒出了青茬兒。
破敗的院子里,陽千寧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本來還垂著腦袋神志不清的男人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緩緩抬起頭。
當(dāng)他看到陽千寧時,眼眸中先是出現(xiàn)了一抹光,但很快這光便褪了下去,最后只剩下絕望。
柳書南跪在地上,嘴角扯起一抹苦笑來:“阿寧,原來你一直都在等著我呢?!?p> 陽千寧已然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本來是打算放過你的?!?p> 她對他沒有半分情誼,上輩子的那些恨啊,都被她自己壓著呢。
“放過?”柳書南突然大笑起來,往日舒朗的笑聲這會兒聽著卻格外刺耳,還帶著幾分顫音。
半晌,他終于停下,然后看著陽千寧,眼神深情又悲傷。
“阿寧,讓我這輩子都不能再看到你,我如何甘心?”他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目光也漸漸失去焦距,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他搖了搖頭,眼里都是不甘:“我知道你瞧不上我,我家世不如鄧參,背后亦沒有太子殿下?lián)窝?,你瞧不上我也屬實正常,只是——?p> “阿寧你不該給我希望啊?!彼粗柷?,說得咬牙切齒,竟還有幾分恨的意思。
陽千寧都只是冷冷看著他,眼皮微垂,“柳書南,毀掉你的從來都不是我,是你自己。”
她彎下腰去,看著柳書南滿臉的泥污,這讓她想起了上輩子的自己,只是位置站得不同,那個時候柳書南臉上寫滿了傲慢。
如今她就站在當(dāng)初柳書南站著的方向,只是她臉上沒什么表情。
柳書南搖了搖頭,笑容滿是苦澀:“可你從前不是這樣的,阿寧,從前你總是跟在我身邊,你對我明明不止是哥哥的情誼,我到底是做錯了什么,你為什么突然這樣對我?”
陽千寧看著他,咬了咬牙,上一輩子他以為柳書南這么恨她一家,是因為他父親,可這一世才得知,根本就不是。
她恍然明白過來,柳書南需要的僅僅只是個借口罷了,上輩子他用父母作為借口,這一世他用自己不愛他作為借口。
從始至終,柳書南愛的只有他自己,他那盤根錯節(jié)的自尊心驅(qū)使著他想要變得更強,任何東西都可以成為借口。
陽千寧扯起一抹笑容,看著卻很無力:“柳書南,你不是喜歡我,你只是接受不了將你作為中心的我喜歡上別人,僅此而已,那是你的自尊心在作祟。”
她冷冷轉(zhuǎn)過身,身后的柳書南聲嘶力竭地辯解:“不是的!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不是因為自尊心……”
說到后面他的聲音小了許多,甚至沒了氣勢:“阿寧,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我們倆結(jié)婚了,你跟我也有了孩子,可是夢醒過后,我面對的是冰冷的現(xiàn)實……”
陽千寧沒有回答他,因為柳書南說的那條路她走過,她的下場很慘——
“郡主,他要怎么處理?”走出院子,親信問道。
“柳書南受令捉拿土匪,路遇不測被害,被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沒了氣息?!标柷幘従徴f道。
她說過,她給過柳書南機(jī)會,只是柳書南自己沒有珍惜。
回到京城,陽千寧整個人都還有些恍惚,前世的事情跟今生的事情好像混淆在了一起,她時而覺得父母雙親已經(jīng)被害,時而又想到柳書南已經(jīng)沒了性命。
初夏的雨下得及時,隨身的人要給她撐傘,被陽千寧拂開了。
“你們都先回去吧。”
“可是郡主——”
“回去?!标柷幵俅沃貜?fù),目光泛冷。
街上的人都收起了攤鋪,也有人行色匆匆走到屋檐下躲雨,空氣中卷席著塵土混合著雨水的氣息,不多一會兒的功夫,就只剩下陽千寧一個人了。
雨水打濕頭發(fā),順著發(fā)梢將衣裳打濕,她抹了抹臉,頃刻間臉上又是雨水,不過她倒是清醒了不少。
柳書南死了,三殿下也倒臺,上輩子發(fā)生的事情再也不會重演。
抬眼,她看到鄧參就站在遠(yuǎn)處,背手站在那兒,似乎已經(jīng)望著她這邊許久了,那身紅衫被打濕得厲害。
“你傻啊,在雨里站著做什么?”陽千寧快步走過去,大聲問道。
雨水聲音太大,她擔(dān)心鄧參聽不見。
“見街上只有夫人一人站著,我想著也該陪陪?!编噮⑿χ?,亦如當(dāng)年陽千寧初次看到他的時候一樣。
那會兒鄧參剛剛出征,身穿一身鎧甲,束發(fā)的是一根紅帶,在風(fēng)中飄揚,那時候是何等的少年恣意。
陽千寧那種魂不守舍的感覺頓時消去大半,她將鄧參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