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端著水進來,見父女二人涕淚連連的模樣,雖不清楚發(fā)生了何事,但也知道,這兩人的別扭期是鬧完了,心底為他們感到高興。
許寶珠接下朱允手上的木盆,道:“來,阿爹,泡泡腳暖暖身子。”
“嗯。”
許老漢將腳從那草鞋中顫顫巍巍的伸出,放進木盆中,舒服的喟嘆一聲。
大抵是年紀大了,五感都退不少,滾燙的熱水此刻在他身上,感覺也不過是溫熱而已。
許寶珠看著那一雙瘦骨嶙峋,好似只剩下皮子包裹著的腳,微微紅眼。
她外婆也是如此,勤勞一生,那腳上都是她歲月走過的痕跡。
伺候著許老漢梳洗躺下,許寶珠進廚房,給人熬了一碗姜茶。
這在外邊凍一夜,免不了是要生病的。
不過才煮完,外頭就鬧起了聲響。
“怎么了?”
許寶珠把姜茶放到桌子,囑咐許老漢記得趁熱喝,便走出去看。
許長貴坐在木桌旁,是垂頭喪氣的。
“長貴哥啊,這咋啦?”許寶珠走到他一側坐下,給人倒了一杯熱水,“來,喝口水緩緩?!?p> 許長貴將水一口飲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朱允,嘆了一口氣。
“還是寶珠妹子你好啊,允哥兒這沒爹沒娘的,自己就能做主了親事,說留這兒就留下了?!?p> “胡說八道什么呢!”許寶珠打掉他喝水的手,將碗搶回來,“早知道不給你喝了,你這嘴里,咋吐不出一句好話來。”
她小心翼翼的側頭去看朱允,他面色淡然,似乎并不將許長貴的話往心里去,這叫她暗松了一口氣。
“你好好說話,別扯什么亂七八糟的?!?p> 許長貴垂喪著腦袋,又是嘆了一口氣,“唉。”
“寶珠妹子,你說這人是不是要犯了錯,就一輩子都不能抬頭了?”
“那倒不至于,得看是什么錯了?”許寶珠想起什么,問道:“咋啦,你對不住你的菊仙姑娘了,你犯錯了?”
許長貴忙否認:“沒有,我怎么會,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唉。”許長貴道:“還不是我蹲過大牢的事兒嗎?早幾年人比較沖動,跟鄰村幾個人去縣上做活,做完了,結果那人不認賬,不給錢,大家伙商量著動手給搶回來,我當時也沒多想,就是覺得該把錢拿回來,而且大家都去,我不去,顯得我沒種,然后就跟著走了,誰知道這最后錢沒拿回來,還被反咬一口,成了賊,蹲了大獄,我阿娘沒了,我阿爹也被我氣得不輕,就是現在討個媳婦兒,這菊仙她父母,也因著這個……不愿意將閨女嫁給我?!?p> “唉,其實我也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可是……”
許長貴說不下去了,只猛地又喝好幾口水,緩解情緒。
“這村里沒人信我的話,多看個熱鬧而已,我也不知道該去和誰說,就到你和允哥兒這來了,你倆別嫌棄我混,不搭理我就成?!?p> “不會?!?p> 許寶珠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這誰年輕時沒犯過一點錯呢,只要誠心改過,都有重來的機會,何況這也不全然是你的錯。”
她是知道許長貴這些事的,不過在原主的記憶里很是模糊,只大概了解,許長貴就是做了偷雞摸狗的營生被抓,未曾想,原來在這個事兒的背后,還有著這么一段故事。
朱允應和道:“娘子說得對,這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許兄弟不用太過自責?!?p> 許長貴望著二人,心中滿是感動。
“這村里,大概也只有你們相信我的話,也愿意聽我說話了?!?p> 許寶珠道:“那你就好好跟我們把事情說說,咱們想想辦法,也許有轉機呢,也說不定?!?p> 許長貴搖頭。
“沒有轉機了,菊仙她爹娘將她許給了他們村一個做草鞋的漢子,在年前就要出嫁?!?p> “這么急,之前不是沒有嗎?”
“她爹娘瞧不上我,怕她再繼續(xù)跟我有牽扯,所以親事定得趕了一些?!?p> “那菊仙姑娘呢?她怎么想的?!?p> 許長貴垂下頭,失落的說道:“日前她托人將我送給她的東西都給退回來了,還留了封書信,我也看不懂,不過大抵知道不會是什么好事?!?p> “可否將那書信給我們看看?”
許長貴猶豫了一下,將皺皺巴巴的書信從兜里掏出,拿給朱允。
許寶珠側頭去看。
二人瞬間皺緊了眉頭。
“信上說了什么?”許長貴問。
朱允看向許寶珠,心里有些拿不準是否要說實話?
許寶珠看著許長貴,真是吃了沒文化的虧,恨鐵不成鋼??!
許長貴有些急了,再次催促道:“信上到底說了什么?”
許寶珠哭笑不得。
“這信上說,她念你的救命之情,愿意以身相許,說若是你肯的話,初十當天,大石河樹下見?!?p> “初十?那不是我們賣藥回來的后一天?!?p> “你這信何時收到的?”
“就我們賣藥那天啊?!?p> “完了?!痹S長貴一拍大腿,連連哀叫,“完了,是我耽誤了,怪不得我說,怎么連我送給她的銀鐲子都還回來了呢,原來如此,我們約定過,除非是成親后換新的,否則這不能摘下來的。”
“唉。”許寶珠搖頭無奈,“你這耽誤了多大的事兒??!”
“寶珠妹妹,你說我……我想去……可以嗎?”
“當然不行了!”許寶珠厲聲拒絕。
“這菊仙姑娘,愿意違抗父母之命,不顧世俗眼光跟你在一起,那是她的勇氣,你作為一個男人,你怎么能如此呢?這娶為妻,奔為妾,搶算什么?你讓日后他們村里的人,怎么看待菊仙姑娘,咱們槐花村的人,又怎么看你!”
“我……”
許長貴失望的低下頭,“難不成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到手的媳婦,嫁給別人?”
“你先別急?!痹S寶珠安撫,“我們了解菊仙姑娘的心意,但那日你沒去,她定然是心生誤會了,當下之急,應當是先解決你們二人之間的誤會,咱們再從長計議?!?p> 許長貴聽著許寶珠的話,心慢慢定下來,他抬起頭,看向許寶珠和朱允。
“寶珠妹妹,允哥兒,你們會幫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