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許明軒聽到許子杉的話，頓時心沉到谷底。

　　那個姐姐把家里搜刮一空，說這個窮家把她一生都耽誤了，這個姐姐心更兇，想弄100萬！

　　許子杉看他只低頭走，全身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問他：“你不相信我們能賺100萬？”

　　許明軒信你個鬼，就算隔壁胡奶奶的兒子兒媳都在城里做干部，每個月才80多塊錢，自己家就只有爸爸在糧站，每個月賺32塊錢工資，媽媽就開個縫紉鋪，每個月加工幾件衣服也就掙個10塊8塊的。

　　100萬，這是要把爸媽的骨頭油都熬干？

　　倆人走了十分鐘就到了供銷社，供銷社是一座兩層小樓。三間門面，左右用油漆刷著兩行大字，“保障供給”、“發(fā)展經濟”。

　　許子杉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供銷社，新奇得不行，打量著里面的陳設。

　　供銷社里有一股子清涼夾雜醬油、醋、漿布的氣味，扎著麻花辮的售貨員，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

　　貨架上一格格貨物，琳瑯滿目，花布、暖水瓶、塑料涼鞋、白糖瓶、點心……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轉了一大圈，她給許英杰買了一瓶三糧液酒，一袋奶粉，在鎮(zhèn)上這些都屬于奢侈品，平時極少人買，在架子高處都落了灰塵。

　　售貨員拿抹布把瓶子和奶粉袋子外面擦了一下才放在柜臺上。

　　售貨員看她穿得漂亮，眼生，就說了一句：“有新到的燒雞，要不要？”

　　“要?！?p>　　“不要?！?p>　　前一句是許子杉說的，后一句是許明軒說的。

　　許子杉笑著對售貨員說：“稱一只吧?！?p>　　看售貨員收了錢，拿油紙包了遞過來，許明軒接了急忙往外走。

　　“別再花錢了。”許明軒對追上來的許子杉說，“你的錢都放好，以后要緊的時候再花?！?p>　　這里可不是寶都城的許家，在許明軒的眼里，許子杉就是吃了今天不管明天的嬌公主。

　　許子杉提著酒，許明軒拿著燒雞和奶粉，許子杉對許明軒說：“這世上沒什么比健康更重要，咱爸受傷了，吃點有營養(yǎng)的好得快?！?p>　　腿好了給你攢100萬去是吧？許明軒腹誹，卻沒說出口。

　　走了一會兒，許子杉忍不住問許明軒：“小弟脾氣一直那樣嗎？”陰陽怪氣，尖銳刻薄。

　　“不是，小時候他不這樣，小時候很愛笑?！痹S明軒很反感地問許子杉，“你覺得小弟不好？”

　　“沒有沒有，你們都是我的弟弟，我疼愛還來不及，怎么會不喜歡？”

　　許子杉趕緊解釋，我的天，現(xiàn)在的孩子都怎么了，一個比一個敏感，叛逆期這么久？

　　回到家的時候，沈亞琴飯才剛做好，把許子杉的床鋪也收拾出來了，家里只有兩間正屋，在走廊里搭著簡易廚房。

　　里間用布簾子隔成兩個小間，最里面給許子杉住，外面給許明軒和許明苼兄弟倆，懟門的一間，許英杰夫妻住。

　　許明軒嫌屋里熱，在院子里打地鋪，許明苼不肯，熱死也不肯出屋睡。

　　“現(xiàn)在天熱，睡在外面多涼快。男孩子皮實，滿地滾才長得壯?！鄙騺喦倏粗呀洀耐饷婊貋淼脑S明苼，說，“你也學學你哥?！?p>　　許明苼不吭聲，垂著頭摳自己的手指頭。

　　許子杉笑笑，把酒放在桌子上，笑嘻嘻地說：“爸，我給你打了一瓶酒。”

　　許英杰一看是三糧液，心疼地說：“你買這么好酒干什么？多浪費?。　?p>　　“自己人喝，怎么能說浪費呢。來，爸爸嘗嘗?！?p>　　蓋子擰開，給許英杰倒了一杯，把燒雞遞給許明苼，說：“小弟，你把燒雞拆一拆吧，吃不完，明天怕是餿了?！?p>　　家庭活動也是團建活動，就算自己家人，也要掌握那個心理的度，人人都有主人翁意識，才能擰成一股繩把家立起來。

　　許明苼把燒雞接過來，說了一句：“你錢要花沒了，家里沒錢賠你?！?p>　　“都是我自愿的，放心，絕對不會叫你賠，還有啊，沒錢就去掙，咱們家肯定能過好！”

　　“哼，說得好聽?！痹S明苼嘟囔一句，不過聲音不大，已經開始扯燒雞的油紙包了

　　“你手洗干凈了嗎？”許明軒問。

　　“干凈了，你看看，媽說她干凈，叫我洗干凈才能上桌吃飯?！痹S明苼把手給許明軒看。

　　“她”指的是許子杉。

　　許子杉對許家的印象又好了一分。

　　沈亞琴把一大盆酒釀圓子端上來，給每人盛了一碗，許子杉高興地說：“好久沒吃過酒釀圓子了，聞著真香?！?p>　　“杉杉回來，全家團圓，咱們吃圓子?！?p>　　許英杰喝一口酒，酒不醉人人自醉，這酒真好，暖到心底。

　　酒釀圓子，團團圓圓，甜甜蜜蜜。

　　這次許明苼沒說話，低著頭，吃了一大碗圓子，燒雞米飯也吃了不少。

　　許子杉以前在飯店里吃過，但是沒有沈亞琴做得好吃，酒釀酸酸甜甜，圓子軟糯，雞蛋又增加了香氣，很好吃，很開胃。

　　許英杰品嘗著親閨女給買的酒，心里高興又覺得很不真實，好幾次想問許子杉在這里能待多久，卻說不出口。

　　他沒本事，留下閨女只能跟著他受苦。

　　當初他和沈亞琴挽留許子儀，許子儀說了一句話：“你們已經耽誤我一輩子，還想再耽誤我一輩子嗎？你們想叫自己的親生女兒過好日子，就拿我的一生換嗎？”

　　他雖然不懂什么時候“已經耽誤她一輩子”，但是被養(yǎng)了18年的女兒如此冤枉如此咒罵，他心都碎了，捶著胸口指著天發(fā)誓根本沒干過掉包的事。

　　許子杉早就看著他們欲言又止，等吃差不多了，放下筷子，說：“爸爸媽媽，我既然回來了，就要做長期打算，原先許小麗的工位還在嗎？我去上班?！?p>　　許子儀原先在城里國營飯店做服務員，當初這個工位是許英杰托了硬關系，還花了錢才給許子儀拿到的。

　　許英杰和沈亞琴的臉都垮下來，許明苼暴戾地說：“她找到親生父母，就把工位賣掉了?！?p>　　沈亞琴急忙給許子杉解釋：“杉杉，不是我們賣的，她走了后我去問才知道她已經把工位賣給別人了?！?p>　　許明苼再次說：“她賣了420塊錢，一分錢也沒給家里。連爺爺奶奶的棺材本都要走了?！?p>　　草，做得可真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