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生者朝露
“哥哥？”
赤冥望著身著白衣的男子，喊出了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赤幽白發(fā)如瀑，眉眼如遠山飛雪，幽邃得沒有半點雜塵。
只是，時間過去得太久了，赤幽起初總是含著笑，現(xiàn)在的他明明沒有怎么變，眼中卻似乎含著淚，看上去如此悲傷。
赤幽聲音宛如幽泉：“弟弟，別執(zhí)著了，沒有人的，凡人需要這些交易，我們不應該阻止?！?p> 司察部的眾兵將兵戈齊齊對著赤幽。
赤冥不敢相信赤幽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抬了抬手，示意眾天兵放下武器。
昔日的赤幽是個正義的人，他雖是地獄出身，卻有著如神靈般的悲憫心，如今卻棄無法往生的嬰兒于不顧。
赤冥望著赤幽，他的上半張臉埋沒在陰影中：“你消失了三十年，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嗎？讓我違背靈界律法，縱容這些不法交易？”
赤幽向前走了幾步，那雙灰色的眸子看著赤冥：“不，弟弟，凡人遠比我們想象中要復雜，你聽我說，過往的那套律法已經(jīng)不管用了，每年有那么多嬰孩降生，可他們過得如何？”
赤冥：“‘律法有言，生者之所以為凡人，是為了體驗輪回，知曉大道，從而一遍遍修煉自己的身心，直至接近神靈’，這是我們從官那時背過的《三界律令》，盡管我很討厭那群神仙，也不喜歡凡人，但要在靈界活下去，就要遵循律令?！?p> 巫蘿聽到了這句話，像是被刺激到了似的，身體憤怒得顫抖，她從手中幻化出了一本《三界律令》。
“這就是你所說的《三界律令》？你知道它是如何對待狐族的嗎？”巫蘿翻開書頁，壓抑住自己的感情，念出冰冷的條律：“狐族，是為牲畜，雌狐，雄狐俱貌美，蠱害凡人，顛亂六司，永世不可為人，只得從事紅樓一事?！?p> 赤冥閉上眼，他不愿意面對眼前的一切。
赤幽：“弟弟，別再執(zhí)著了，你知道，三十年來，天界的那幾位神仙是如何對我的嗎？”
赤幽：“他們囚禁我，因我掌控冥道，逼迫我交出貌美的亡魂，供他們玩樂，我已經(jīng)厭倦他們的統(tǒng)治了，要不是狐族之人救我于天囚中，我早就自銷了?！?p> 赤冥疑惑地挑起了眉：“那你們倒是告訴我，為何要抓冥石使者，哥哥，你一手造得冥石，如今卻要置冥石使者于死地，這如何都不合理?！?p> 巫蘿搶先回答：“因為我們天界聯(lián)盟要見她，冥石一石，不可落于凡人之手，它應發(fā)揮更大的作用?！?p> “聯(lián)盟？”赤冥的紅瞳望著赤幽，電光火石就在一瞬間：“如何？哥哥，當年弄了冥魂，我好不容易幫你打理了后事，如今，你們又弄了個聯(lián)盟出來？這是要準備干什么？”
赤幽的語氣仍然平靜如水：“弟弟，我們是一個戰(zhàn)線上的人，本次前來，我們一是為了冥石使者，二是為了抓捕真正的貪者，昔日的凡人晉升為仙，有不少神已經(jīng)忘卻初心了，我們聯(lián)合天界的正道者，要做些實事?！?p> 赤冥：“不過，你就要如此棄百年的冥魂大策于不顧嗎？”
赤幽：“冥魂......凡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區(qū)區(qū)讓他們多活一百年，如何足夠？比起凡人的那些無趣之事，狐族的情蠱之術(shù)，更能讓他們快樂，不是嗎？”
赤冥：“狐族？我這有的是例子，如果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帶你們兩位去看看?！?p> 巫蘿：“好了，你們兄弟倆的重逢大戲算是演完了，接下來的時間，你和那些凡人們，最好認真考慮，不然，別怪我們來硬的。”
巫蘿和赤幽轉(zhuǎn)過身，向著黑林深處走去，背影和陰影融為一體。
赤冥安靜地望著眼前的兩人，他們背向自己，留他一人站在忘川河邊。
一切都是那么寂靜。
江畔市的博物館內(nèi)，燈光依舊，只是過了八月的旅游旺季，變得冷清了不少。
至秋時，南江邊的杉樹葉由綠變黃，入秋轉(zhuǎn)涼，人人都換上了長袖。
蔣秋嵐走在江邊，此時正是周五，剛上完最后一節(jié)課，她又要去上晚班了。
她經(jīng)過江邊時，偶然看見一對平常的父母，還有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感傷。
想到前幾日看見不得往生的嬰靈，亦或是在痛苦中生下孩子的女子，還有社會中種種婚姻悲劇，再看見眼前此景，竟覺得不真實。
“秋嵐！這么巧！”
一個熟悉的男聲傳入耳中。
蔣秋嵐回過頭，發(fā)覺那人正是蘇軾。
蘇軾穿著一件沖鋒衣，一條款色的長褲，腳踩一對拖鞋，仍然留著短發(fā)，手里提著一袋菜。
無論如何，他總是面對笑容。
蔣秋嵐忍不住打趣道：“東坡，你真是越來越像個現(xiàn)代人了。”
蘇軾：“是嗎？哈哈哈，秋嵐，你是不是覺得，我像個大學生，以后別人問我年齡，我就說我二十?！?p> 蔣秋嵐：“得了吧，別人問起專業(yè)，哪個大學，你不就露餡了？”
蘇軾聳了聳肩：“行了行了，我以后說我大學畢業(yè)，在博物館工作?！?p> 蔣秋嵐：“真是的......誰信啊.....年年都說自己大學畢業(yè)?！?p> 蘇軾：“大不了，我就說，我是北宋大文豪蘇軾好了。”
蔣秋嵐望著波光粼粼的江面，大陽隱蔽于高樓中，光亮慢慢褪去。
她又看了看手表，盯著遠處的夕陽看了許久。
蘇軾把手放在蔣秋嵐眼前晃了晃：“秋嵐？”
蔣秋嵐：“秋天到了，白晝越來越短了，我記得，上次是去到博物館的時候才看到日落?！?p> 蘇軾：“四季輪轉(zhuǎn)，晝夜交替，生死輪回，乃是常世之大道啊?！?p> 蔣秋嵐：“真是的，我怎么忽然感傷起來了.......哎，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些嬰兒，被迫出生，最后又被迫死去。還有甜兒，明明長得那么漂亮，最后卻被廖仲舒這樣一個人渣騙了?！?p> 蘇軾把手搭在蔣秋嵐肩膀上，本是發(fā)亮的眼神暗下來，蔣秋嵐悲傷的神情倒映在他的眸子中，流動著。
蘇軾：“有時候，過多的思考會讓自己更悲傷，秋嵐，今晚好好吃一頓，有機會，我們?nèi)メt(yī)院看看甜兒吧?！?p> 蔣秋嵐點了點頭：“嗯，到時候叫上靜水一起。”
又是一日的黃昏，蔣秋嵐，蘇軾還有靜水來到了精神科病房內(nèi)，甜兒仍然坐在病床上，窗戶外的暮光在潔白的被單上流動。
蔣秋嵐的臉上映出了暮光的顏色，如此溫和又細膩。
“是......秋嵐嗎？”
蔣秋嵐點了點頭，握住甜兒的手：“今天的黃昏很漂亮，你喜歡嗎？”
靜水向護士問道：“甜兒的病情如何了？”
“我們有用藥物，心理咨詢，音樂療愈等方法，現(xiàn)在病情有很大好轉(zhuǎn)，你們帶她出去逛逛吧?！?p> 南江邊，甜兒穿著病號服，干瘦白皙的皮膚沐浴著柔和的暮光。
走到一半，甜兒忽然問蔣秋嵐：“秋嵐，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和一個有權(quán)有勢的男人在一起，他長得帥，能給你無上的浪漫，給你很多很多錢，但你不知道他愛不愛你，你也不知道，你愛不愛他，你會愿意嗎？”
甜兒的發(fā)問，讓蔣秋嵐愣在原地。
她思考了半晌，無法想象這一切，只能如實回答：“我不知道，因為我無法想象，離我太遠了，但我想......我大概也有無法抗拒誘惑的時候吧?！?p> 甜兒：“秋嵐，這樣的事情如果發(fā)生了，你一定不要像我一樣啊。”
之后，甜兒再也沒有和蔣秋嵐說過話。
幾個人送了甜兒回醫(yī)院，便在南江邊分別。
臨別前，靜水邀約蔣秋嵐在兩周后前往能仁寺，說是有一件麻煩事。
蘇軾忍不住向蔣秋嵐抱怨：“秋嵐，你可是未來的館長，如今卻總跑到別的地方，不會是要拋棄博物館了吧。”
蔣秋嵐：“怎么可能？不過，最近為了搞那個績點，是挺煩的，偶爾去一下寺廟，也能散散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