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去接受

　　艾絲特跑進(jìn)一條街口，杯里的蜂蜜紅茶灑了一手，她緩慢將帶甜味的溫茶水倒進(jìn)嘴里，讓它全部順著喉嚨被咽下。

　　艾絲特更喜歡奶茶，但對現(xiàn)在的她來說，這樣甜絲絲的飲料能有效安撫她的情緒。

　　艾絲特打開裝炸團(tuán)子的紙袋，淡淡的熱氣飄到她臉上，她拿起兩顆塞到嘴里，一邊哭一邊狠狠咀嚼著，讓香味在嘴里被牙齒磨碎，胡亂吞進(jìn)胃中。

　　“黎星”曾經(jīng)看過一句話，來源是哪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了：胃是離心最近的地方，只要填滿了胃，心情就能好起來。

　　人類真的很奇怪，只是攝入偏好的食物就能讓心情變好。這句話又沒什么科學(xué)理論，因為人類傷心是來自大腦的。不過在這樣一個世界我還想起科學(xué)，好像也很奇怪。

　　她這樣想著，又吃了兩顆還溫?zé)岬恼ㄍ枳?，淚水漸漸停下了。

　　“艾絲特?！?p>　　有誰這么呼喚她的聲音。

　　艾絲特趕緊擦著臉上的淚痕，四下張望起來，卻沒看到任何人。

　　“你就沒想過，這可能是黑夜做的嗎？這一切都是祂為了控制你而做的事情。”

　　艾絲特從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撈出了那條小蟲子，又驚又喜地看著它：“你醒了??？這段時間你一直沒動靜，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在離開查尼斯門的時候，她習(xí)慣性地將小蟲子塞到了身上的口袋里，而現(xiàn)在這條小蟲子盤住艾絲特的小指，微微翹起頭部沖著她，已經(jīng)能發(fā)出穩(wěn)定的聲音而不再是微弱的囈語：“黑夜將你帶去地下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了封印你，你自己心里清楚！難道你就這么愚蠢地相信那是對你好了？”

　　艾絲特沉默了好幾秒，將眼角的那點淚水擦拭掉：“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你怎么能斷定我的想法？”

　　小蟲子用力晃著腦袋，似乎很惱火：“我才不是什么蛔蟲，如果不是你——嘁，我很期待你被黑夜玩死的那天，你的反應(yīng)一定會很有趣?！?p>　　“黑夜不會傷害我，我跟祂，是這么稱呼的吧？達(dá)成了協(xié)議?！?p>　　“你不會真以為憑你現(xiàn)在的力量能跟真神平等交易吧？祂們要解決你，哪里還需要親自動手，拐彎抹角傳下個神諭，你就是全大陸的通緝犯了。”

　　艾絲特將小蟲子放到耳朵邊，它主動掛在了耳朵根上，像是條半透明的耳飾。艾絲特抱著東西也不著急，慢悠悠地往附近書店的方向漫步，小聲地跟小蟲子說著話：“至少目前來說，我沒覺得黑夜有傷害我的意愿，祂居然愿意養(yǎng)我誒！”

　　小蟲子無語了好幾秒，才有氣無力地道：“我都說了，這不過是控制你的手段。你越依賴黑夜的教會，教會對你的影響力也越深。最終你會發(fā)現(xiàn)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綁到了教會里，一旦你想離開，就光明正大變成了叛徒，你根本走不掉！”

　　艾絲特下意識揉了揉右眉心：“但我現(xiàn)在沒有好去處，原來僅有的工作和人際關(guān)系也丟了?！?p>　　“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尊名?！?p>　　“你聽上去非常得意，我不會念的！我能感覺出來你不懷好意?！?p>　　小蟲子又一次因艾絲特奇特的靈性直覺而無奈：“……那就算了，或者你去間?？ひ残?，我能指引你去找我認(rèn)識的人?！?p>　　艾絲特回憶起女神在夢里的那句話，和小蟲子之前刻意引導(dǎo)她留下的姓氏，她對“阿蒙”這個存在沒查到任何消息，所以根本不放心。

　　艾絲特思索片刻才開口：“我還想在廷根多待段時間，我很喜歡這里。”

　　“但直到最后，結(jié)果都是沒人會記得你。不論你在這停留多久，都只是讓被遺忘的過程延后而已?！?p>　　艾絲特沒有說話，把懷里的紙袋子抱得更緊了，她走在街上的腳步越來越遲緩，匆忙的紳士或者淑女都大步越過她，將這個面色郁郁的少女拋在身后。

　　小蟲子輕輕蹭了蹭艾絲特的耳廓，有點癢：“相信我吧，我是唯一一個能記得你的，跟我以外的人構(gòu)建關(guān)系都毫無意義。”

　　艾絲特堅定地?fù)u了搖頭：“或許我以后會去的，這段時間我得留在廷根，我答應(yīng)過那位執(zhí)事先生和史密斯先生。”

　　小蟲子發(fā)出輕笑，像是在替艾絲特的“誠信”感到可悲：“反正總有那么一天……我會等待的?！?p>　　“我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你們似乎都很看重我，黑夜也是?！?p>　　艾絲特提問的時候看似不經(jīng)意，但她的手默默攢緊了裝炸丸子的紙袋。

　　小蟲子似乎被艾絲特這個問題取悅了，他慵懶的語調(diào)帶著笑意：“誰知道呢？你可一點都不、特、殊，不是嗎？這是你經(jīng)常跟我念叨的?！?p>　　艾絲特沒有再說話，小蟲子只好咬了她耳朵一口：“快放我回去，這里太顯眼了?！?p>　　這次艾絲特倒是很聽它的話，伸手將小蟲子摘下來，放回口袋里，這段路剛好也走到了書店的門口，替兩者的談話劃上了休止符。等到回去黑荊棘安保公司，小蟲子大概又會恢復(fù)沉默的狀態(tài)，艾絲特敢打賭也跟女神的力量有關(guān)。

　　艾絲特一踏過店門，就看到了一個略眼熟的青年，之所以艾絲特會記住他，是因為青年明星般出色的外貌，還有他曾經(jīng)跟戴莉是一同光顧面包房的，戴莉好像說過是她的同事。

　　那他也是值夜者的隊員了？

　　青年在隨手翻了兩本詩集后，又放下去繼續(xù)翻放小說的書架，他忽然好像聽到了什么，抬起頭往門口的方向看過來，剛好與進(jìn)門的艾絲特對上了眼。

　　艾絲特沖青年友好地點點頭，隨即又想起來他可能完全不記得自己是誰，放棄了自我介紹的打算，等之后在黑荊棘安保公司里碰面再說吧。

　　可是那個青年卻徑直朝她走過來，他一米八的身高讓艾絲特感到不少壓力，她忍不住往旁邊挪了一步，但是青年板起臉堵住了她的路：“你到底是什么人?。俊?p>　　艾絲特被青年的語氣整懵了：“我只是……來買書？”

　　她的語氣很不確定，因為看青年義正言辭的樣子，好像她是什么滿世界亂跑的危險人物一樣。

　　好吧，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確實是。

　　但我已經(jīng)跟鄧恩說過要出門了，黑夜教會也允許我自由活動了，我沒什么好心虛的！

　　艾絲特在心里給自己打氣后，沖攔路的青年皺起眉頭：“請問你有什么事？沒事的話可以讓我過去嗎？我們堵住店門了?！?p>　　青年意識到了他舉動的不妥，“唰”地站到了旁邊去，他盯著艾絲特好幾秒，才苦惱地清了清嗓子：“咳，剛才是，誤會，一點小誤會。我可能認(rèn)錯了……”

　　艾絲特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滿對倫納德的質(zhì)疑：原來值夜者小隊里還有這么不靠譜的人？讓他去出任務(wù)真的不會捅婁子嗎？

　　“對不起，打擾你了，再見?！鼻嗄陹佅逻@三個詞，腳步如飛沖出了書店，好像生怕艾絲特追上去罵人似的。

　　艾絲特滿臉迷茫，這人一整個莫名其妙！

　　——

　　倫納德飛快跑過街角，得益于非凡能力對身體素質(zhì)的提升，他只是呼吸變沉重了一點，沖刺速度跑出幾十米不會產(chǎn)生多少疲勞。

　　他拉起風(fēng)衣的衣領(lǐng)，咬牙啟齒地自言自語起來：“老頭！你怎么不先說清楚??！她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啊！”

　　在倫納德的腦海里，一個蒼老的聲音帶著戲謔響起：“我只是說她的命運軌跡很奇怪，讓你平日里面對她的時候謹(jǐn)慎點?！?p>　　那個蒼老的聲音似乎忍不住了，輕笑兩聲：“嘿嘿，你倒好，直接上去質(zhì)問你的‘新同事’什么人？看她的樣子明顯是記得你，而且這次你還給她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啊。”

　　倫納德的臉色就像是吃壞了肚子，又白又紅的：“她是我的新同事！？什么時候的事情，為什么你知道我卻不知道？”

　　“她身上外溢的靈性收束回去了，透出黑夜女神的約束力量，你當(dāng)然是看不出來的，那最起碼要半神以上才能有所察覺。”

　　“半神以上才——她有這么大來頭？不會是貝克蘭德教區(qū)派來的考察人員吧？”

　　蒼老的聲音無奈地嘆了口氣，透出絕望：“我剛才在書店不是就說了……十天前那個晚上，你同事帶回來的命運詭異者就是她！”

　　倫納德這才想起來，之前在店里的書架邊，他還在小聲抱怨現(xiàn)在的刑偵小說寫得跟愛情小說一樣，眼角只是掃到門口發(fā)現(xiàn)有人走進(jìn)書店，但倫納德沒有多加注意。等老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他一時間還沒反應(yīng)過來，然后又聽到老者讓他小心的話，倫納德一時沖動就堵了上去。

　　隨時要有勇氣挺身而出，倫納德一直借此來標(biāo)榜自己時代主角的特殊性，當(dāng)然不能放任一個奇怪的人滿世界亂晃。

　　不過現(xiàn)在從結(jié)果看來，他變成了“新同事”眼里那個奇怪的人。

　　“這太尷尬了，太失禮了吧，我下次見面怎么跟她解釋?。俊?p>　　老者的聲音“嘿嘿”笑了會兒，但是沒有給出任何回答。

　　倫納德著急地在原地轉(zhuǎn)悠，饒是以他的臉皮也感到頂不住，實在是艾絲特那瞬間的眼神讓他過于羞愧：“我說老頭，你倒是幫我想點辦法出出主意??！不要只是看我笑話！”

　　“又不是什么大事，自己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