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跑未遂
曦月抱著雷米爾，只覺得自己像是抱住了個柔軟的毛絨玩具。她不敢用太大力氣，然而動作卻不見得有多么拘束。
原先在教會生活的時候曦月就喜歡抱著什么東西睡覺。
規(guī)矩森嚴(yán)的教會自然是不允許曦月有什么玩具或是抱枕之類的，于是她便會把被子揉成一團來，像是只八爪魚一樣緊緊抱住它，每天在睡覺前她都要嘗試好多種姿勢來入睡。
因為缺乏血液，再加上每天高強度的工作，曦月需要依靠睡眠來節(jié)約體力。
她其實是討厭睡覺的，因為閉上眼睛后便什么都看不到了，睡著后就像是與整個世界隔絕了一般的，曦月害怕中途失去什么重要的東西。
不過今天，她卻意外地睡了個好覺。
或許是男孩身上的溫度讓她獲得了安全感，或許是男孩起伏的胸膛讓她即使在沉睡時也能感受到自己與這個世界依舊有著關(guān)聯(lián)。
曦月很滿意自己抓住了這個男孩，她想自己一定不能讓她的仆人跑走了。
與做起美夢的曦月不同，被抱住了的男孩久久未睡著。
他注視著曦月的睡顏，那卷翹而濃密的睫毛看上去像是把小刷子，跟像是從童話中走出來的少女很相配。
曦月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毫無防備地對著這個剛撿回來的孩子露出了最真實的模樣，這讓雷米爾感到一陣心酸，他便不再看曦月了。
雷米爾側(cè)過頭，感受著曦月的鼻息打在他的臉龐。
那金色的發(fā)絲落在他的脖子上面，垂在了他的手臂上面，看上去就像是蛛絲將雷米爾緊緊禁錮住了?？墒亲プ×双C物的蜘蛛?yún)s是擁抱著他，溫柔得不像是個捕食者。
“為什么呢？”
靜謐的夜晚，男孩發(fā)出內(nèi)心深處的疑問，似乎是在問曦月為什么要對自己如此之好，又似乎是在質(zhì)問自己為什么會產(chǎn)生想要依戀她的情感。
可當(dāng)他產(chǎn)生想要信賴曦月的念頭之時，曾經(jīng)被欺騙的記憶便會涌上心頭：
他們夸贊自己，對待他宛如自己的孩子，最后卻騙著自己將家中地下室的位置說出后，強硬搶走了鑰匙，像是貪婪的獸把自己身邊所有的珍貴的東西吞入了腹中。
然后又是嘗試欺騙自己，他一次一次傻傻信任，一次又一次地背叛，最后什么也不剩了。
欺騙他的不止村中之人，他曾照顧村外來的受傷的旅人，而最后他卻殺死了自己養(yǎng)在屋中的兔子，吃掉它的肉，扒了它的皮。
養(yǎng)好腿傷的旅人逃之夭夭，臨走時只留給他個戲謔的笑。
說來也荒唐，那只兔子是雷米爾在這村莊唯一的朋友了。
他身邊的人吃掉男孩的所有，心中燃燒著的名為信任的火焰最終也因為失了柴火，熄滅了。
“為什么呢？”
雷米爾重復(fù)一遍，聲音有些沙啞。
沒有答案的，他知道，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去問。
最后他將頭埋進了被子里面，不想看曦月的臉。
自己是骯臟的下水道的老鼠，為什么會去妄想著能夠見到陽光呢？
可是……
雷米爾閉上眼睛，被子里面滿是曦月的味道，那是帶著柑橘氣味的沐浴露的味道，清香中帶著點甜。
可是，他不想死。
睜開眼，被子里面一片漆黑，男孩鉆出頭來，嘗試往往外面移動了下。
曦月皺了皺眉頭，不是很清醒。她推了推雷米爾，嘟囔道：
“是要去衛(wèi)生間還是喝水？別賴床，要去趕快去?！?p> 與平時清脆的聲音截然不同，曦月現(xiàn)在的聲音軟軟的，帶著重重的鼻音，像是奶油蛋糕，黏膩又甜得讓人心發(fā)慌。
雷米爾謹(jǐn)慎地掀開被子一角，咽了咽口水。
現(xiàn)在是個逃跑的機會，說不定自己可以徹底開始新的生活。
血族不會費這么大的功夫再找到自己，她這么強大的人根本就不愁吃喝。
所以，所以……
雖然看上去不切實際，但是我或許可以能夠逃離她。
雷米爾看著門的方向，又望了望窗外。
只見不久前還璀璨閃耀的星星沒了蹤跡，不久前還晴朗的天空此時烏云密布，一絲光也透不出來。
寒風(fēng)呼嘯著，撞著玻璃發(fā)出轟轟的聲音，似乎是因為無法進入小屋被隔絕在外發(fā)泄著憤怒。
若說這是末日，也不感到奇怪。
突然，雷米爾聽到曦月嘆了口氣，雷米爾一顫，以為自己的想法被察覺到。
他絕望地想著：那么血族是不是要將自己的脖子擰斷，殺死這個不知好歹的叛徒——就像他一直想對那些背叛他的人做的那樣。
可是那手只是慢悠悠地，極不情愿地從暖和的被子里探出來，在感受到外面寒冷的空氣時忍不住抖了下。
“噠”
清脆的響指聲落下，桌上的蠟燭被點亮，黃色柔和的光充斥整個房間。
曦月將頭埋進了被子里面，蜷縮成了一團。
像是座小山的被子里面?zhèn)鱽韨€悶悶的聲音來：“太黑了，要是摔著了就不好了。你快點回來，晚了被子就冷了。”
聲音越來越小，曦月說著說著又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繼續(xù)著做到一半的美夢。
雷米爾沉默地看著那團被子，張開口想要說些什么，卻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搖曳的火光在蠟燭上面像是在跳著舞蹈，雷米爾迎著光站起來，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投在墻上像是個巨人。
只見墻上的巨人低著頭，走到了房門前，躊躇幾分鐘。
雷米爾握住門把手，往下按。
門并未鎖住，他推開一個縫來，途中一直側(cè)身看著曦月，觀察著她的動靜。
對于雷米爾是幸運的，曦月一動不動，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什么異常。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轉(zhuǎn)過頭去，寒冷的風(fēng)打在他稚嫩的臉上，刮得他有些疼。
男孩站在光與暗的交界線，他咬了咬唇，后退了一步。
門被關(guān)上，雷米爾自嘲地勾起一抹笑來。
他沉默地回到了曦月的身邊，蜷縮成一團的曦月感受到了溫暖便抱了過去，頭抵在雷米爾的肩膀上面，聲音小小的：
“你剛才要出去嗎？”
雷米爾聽后，扭向一旁的頭轉(zhuǎn)過來，驚訝地看著曦月，眼里面帶著慌張與恐懼。
“餓了吧，但是真的沒有找到，我也餓啊，但是就是沒有店開門了??！”
“我也好想嘗嘗美食，雖然不能補充能量，但是可以撐飽肚子，而且肯定，肯定很好吃！”
本來迷迷糊糊的曦月越說越激動，語氣聽上去帶著委屈。
她最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喃喃道：“我好餓，時間為什么過得這么慢啊，快點天亮吧……”
發(fā)泄完怨氣的曦月又再次歸于平靜。
事實證明相較于吃的，對于曦月來說還是睡覺比較重要。
雷米爾松了口氣，但是心情卻越發(fā)復(fù)雜。
他不僅搞不懂曦月在干什么了，如今連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現(xiàn)在還不是逃走的最佳時機，再在這里待上一晚上也無妨。
雷米爾找了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來，在心中反復(fù)說著。
終于，在不知說了多少遍后，雷米爾睡著了。
他如愿地睡上了多年來一直未有的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