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怕,就不會來
隔日,師兄隨祖父出門拜訪老友,她便換了衣裳束了高冠,穿戴整齊出了府。
虧了殺高舒燕的兇手,叫她得了一條出府的門道。
從后園出府后,穿過樹林,沿著羊腸小道上了山,高舒燕的尸體就埋在這座山上。
一座小小的墳塋,墳前立了一塊無字碑。
父棄,夫又棄,她已是無名無姓。
掏出貢品,一一擺在墳前,又拿出酒壺,打開瓶塞,往墳前倒灑。
“走好?!?p> 千言萬語梗在喉中,開口時只余“走好”二字。
凝著無字碑良久,蕭玉解開劍袋,拔出逍遙,費力地在碑上刻著字,無怒無怨,自是拿不住逍遙。
待刻完時,已過去一刻鐘時辰,累得她滿頭大汗。
早知道帶把匕首,或是普通刀劍,也不必這般累人。
瞧著碑上歪歪扭扭的幾個大字,她很是慚愧,尷尬地抿了抿唇,仿佛瞧見了高舒燕一臉的嫌棄。
“刻得不好看,別介意啊?!?p> “你嫌棄也沒法子,此處只有我記得你的名字。”
“抱歉……”
“走好?!?p> 遇上她的人,都挺倒霉的,只愿,高舒燕下輩子別再遇見她。
收起逍遙,她便下山去了,時間緊迫,她得在師兄回來之前趕回去。
東院。
“稟公子,有人去過后山?!?p> “哦?”
“擺了貢品,碑上也刻了字?!?p> “刻了什么?”
“這……”
久待無答,趙無陵不禁蹙眉,韓亦如實道:“回公子,那字如雞爬,實在不好認,只知姓高?!?p> 那“高”字刻得也非常難看,若不是姓,他還不敢說出口。
趙無陵慢斯條理地說出一個名字來。
“姓高,名舒燕?”
“舒?燕?”
韓亦小聲重復著,腦海里反復回想碑上的字跡,而后恍然:“原來公子認得她!”
輕笑一聲。
趙無陵捻著杯沿,說道:“圣上曾為高家賜婚,欲將高文亮的女兒嫁予六皇子,此女便是高舒燕?!?p> “這……”
韓亦一頭霧水,既是如此身份的京城官家小姐,又怎會淪落為人妾?
本以為公子會繼續(xù)說下去,可公子只是搖了搖頭。
“真是沒想到,她還會做出這種事,是我小瞧了她?!?p> “公子指的是?”
“無誰?!?p> “……”
公子為何屢屢如此對待他這一介武夫!
趙無陵遙遙望向天際,問道:“蕭公子的傷勢如何了?”
韓亦稟道:“已無大礙,在江寧時公子贈了一瓶金瘡藥,想她也不會放著上好的藥不用?!?p> “哦?”
趙無陵勾了勾唇:“你韓亦做事謹慎,如今也做起了揣度之事,莫非,是你親眼瞧見了?”
心中一驚。
韓亦倏然跪下:“公子恕罪?!?p> “起來吧?!?p> “是?!?p> 公子洞察人心,已是叫他余心惴惴。
又聽公子問道:“你是何時知曉她是個女兒身?”
“贈藥時,便得知?!?p> “如此?!?p> 趙無陵哂笑:“你莫不是,喜歡上她了?”
韓亦嚇得脊背一涼,忙解釋道:“公子勿要取笑屬下,屬下與蕭公子不過泛泛之交,并無男女情愛?!?p> “是嗎?”
“屬下不敢說謊。”
仿佛只是隨口一問,趙無陵便就移了話題,可韓亦驚魂未定,衣襟已濕透。
鼎和茶樓
“客官里面請,想喝點什么?吃點什么?”
“一份桂花糕,一壺龍井?!?p> “好嘞,請二樓就坐,一份桂花糕,一壺龍井,稍后就來?!?p> 樓下不時傳來陣陣驚呼,光是聽著就覺熱鬧。
蕭玉落座二樓,倚著欄往下瞧,紅布隨箱體轉動之時,女人蜷縮身子躲進暗格。
紅布掀開,女人消失,便聽一陣驚呼。
街上那些人看不清,可樓上的人卻看得一清二楚。
蕭玉望著二人配合嫻熟,不由得想起剛入錦州那日,師兄打趣說要尋個高處看個清楚。
這高處便就是鼎和茶樓。
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在樓上看熱鬧與在樓下看熱鬧卻是兩種心境,若非有約,她定是不會這般看樓下耍把戲的。
她是申時到的,獨坐了一會兒,樓下?lián)Q了新把戲,瞧著瞧著,只覺無趣。
相約之人上樓時,正好申時一刻。
蕭玉打量眼前之人,約莫二十出頭,輪廓深邃冷峻,并非漢人打扮,而是著胡人衣裳。
那日“匆匆”一面,對其外貌并不深刻,只記得他的右手手背上有道疤。
視線落在他手背上,果然有道猙獰的長疤。
看著他便想起高舒燕,她率先道:“你可知有人正在追查兇手,你此番明目張膽的出現,就不害怕有埋伏?”
“怕,就不會來。”
言簡意賅,正如他殺掉高舒燕時,劍法那般利落,一劍斃命,毫不拖沓。
此人氣質與韓亦有些相似,又有些許不同,韓亦殺氣重且毫不掩飾,目的就是讓人敬畏、害怕。
而他卻是恰恰相反,表面無常,實則殺人如麻。
蕭玉喚來小二,另上了一壺新茶,許是不喜歡,他并未用茶,只這般靜坐著,似乎是在等待她先開口。
她只覺好笑,明明是他留下話,相約今日鼎和茶樓一見。
也罷。
并不拖泥帶水,她直接問道:“閣下認得我?”
“不認得?!?p> 蕭玉不免松了一口氣,不認得最好,趙無陵的暗衛(wèi)便不會尋到她身上來。
又聽他說:“救你,是胡老的意思。”
她雖生得好看,卻是孱弱得很,若不是他出現及時,她早就被不會武功的女人殺了。
他不禁懷疑,此般弱者,真是胡老口中的董大將軍后人?
莫不是他老看走了眼。
蕭玉卻是不知他口中的“胡老”是誰,印象里,也從未與姓胡的有過交集。
胡老并未親自出面,而是命他人前來,想來是不便露面。
她了然道:“如此,那就請閣下代傳一句,就說蕭某萬分感激他老人家的救命之恩,他日,定備厚禮為謝?!?p> “待你親自見他,自己當面道謝?!?p> 蕭玉故作一怔,疑惑道:“胡老,現在人在何處?”
二人相視一眼,他才覺不對,她的眼神瞧著可不簡單,透著一股子詭譎。
看來,是他輕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