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價格

　　客房內(nèi)，三人一字排開站的板板正正，舒禾冷面坐在桌旁，為了不打擾到宋既白休息，她選擇在路遙的房間里訓(xùn)人。

　　過了良久，站著的幾個依舊沒一人敢開口，舒禾也不急，自斟自飲，滿滿一壺茶水都要喝完了。她重重地將手中空了的茶杯放在桌上，幾人嚇得一激靈。

　　楚蓮動恍惚間好像回到了高中時代，第一次被時清輟串著逃課去看她偶像的演唱會，后面回到學(xué)校后，班主任也是這樣讓罰兩人站在他的辦公桌旁，他也不說話，就自己在那兒批試卷。老油條的時清倒是沒覺得怎么樣，倒是從沒經(jīng)歷過的楚蓮動嚇得腿軟心慌。

　　待回過神后，她只覺得感慨，在時清的熏陶下她也不負(fù)眾望的成了個老油條，只不過由于自己成績好，老師也不能拿她怎么樣。

　　胡亂想了一通后，楚蓮動率先打破安靜的氛圍。雖然說槍打出頭鳥，但她更深諳一個道理，如果讓槍一直憋著，最后只會炸膛。

　　“舒姐姐不要獨自生氣，把氣撒出來，我們做錯了事就是該罰的。”

　　“怎么罰？罰什么？為何從周老那兒開始，你們就一個賽一個不靠譜！怎么能把宋既白獨自留在客棧？要不是我發(fā)現(xiàn)的及時，你們就去閻羅殿里撈人吧！”

　　舒禾猛地起身雙手交叉抱胸在房間內(nèi)來回走動，語氣又急又氣又恨鐵不成鋼。明明是個溫柔系的美人，現(xiàn)在卻是越發(fā)往暴躁方面傾斜了。

　　“還有一件事！楚蓮動，你必須要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們，不能有絲毫的隱瞞！”

　　突然被點名，楚蓮動抬眼一懵，心想著自己應(yīng)該沒做什么壞事，要說什么？她暴露了嗎？

　　舒禾走至她的面前，緊緊地盯著那雙無辜清亮的眸子：“昨晚千戶街上，你和宋既白單獨消失的那段時間，都做了什么事？見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

　　明明是個很正常的問題，但在前面加上了你和宋既白單獨消失的前綴，就無端多了點曖昧不清的感覺，路遙和江零序也都轉(zhuǎn)頭看著她，前者八卦之魂正熊熊燃燒著，后者就是單出的疑惑和好奇，可能也帶了點八卦的意思。

　　楚蓮動壓力巨大，遲疑著開口：“也沒什么特殊的把！就是我們?nèi)ゲ铝藷糁i，還贏了一盞小船燈籠......”

　　嗯？

　　嗯?。?！

　　她就說怎么回來之后總感覺少了點什么，她的燈籠沒拿，還在殷練雪那兒呢！

　　“燈籠？你們回來的時候我沒見你拿燈籠?。　甭愤b歪著腦袋，真誠發(fā)問。

　　“這就說來話長了，我.....”

　　“長話長說，一個細(xì)節(jié)都不要放過，這事關(guān)宋既白的性命安危！”

　　楚蓮動看著舒禾鄭重的神色，也感受到了事情的重要性，點點頭。

　　她從發(fā)現(xiàn)身邊就只有宋既白開始說起，講到那個猜謎的小攤販，還有那攤販背后的高人，再到那攤販邀請他們?nèi)プ砼P居見殷練雪的事，這里她只模糊的形容了下殷練雪的外貌，并沒有說出名字，一個足不出戶的小藥女是不可能會知道赤練堂堂主的名字。

　　在講到那金碧輝煌的三層時，路遙眼睛都在發(fā)光，他的注意力全在這上面了。而江零序和舒禾則更在意她描述的那個人，還有宋既白的一系列反應(yīng)。

　　在聽到兩人離開醉臥居后，宋既白大方的讓楚蓮動隨便吃時，大家才是真的驚訝了，一個個的面色古怪，看得人心肝兒亂顫。

　　“怎，怎么了？”

　　這難道是一件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嗎？

　　路遙好心的給她解惑：“你知道宋既白除了宋狐貍這個外號，還有什么嗎？”

　　楚蓮動試探道：“什么？”

　　“守財奴?。?！他可是醫(yī)谷第一摳?。∧阒酪粋€摳門的人說出‘隨便吃他買單’這種話是多么離譜的事嗎？但是他，宋摳門，竟然這樣和你說?。?！”

　　路遙語氣神情都是一副夸張的不行的模樣。

　　江零序輕咳兩聲，替他的師弟辯白：“小妹別聽路遙說的那么夸張，師弟他就是，額......其實是師傅他老人家本來過的就比較清苦，那時候突然多了兩個嗷嗷待哺的弟子讓他養(yǎng)，就更加......”

　　又是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江零序臉色幾經(jīng)變換，最后艱難的吐出一個詞來：“捉襟見肘。”

　　他的思緒被拉遠(yuǎn)，想起了自己和師弟一同被送到師傅坐下修習(xí)時的情景，他們一個家族覆滅，無處可去；一個身負(fù)批命，有家不能回，再加上個窮到只能上山挖野菜吃的孤寡老人，怎一個窮子了得。

　　真是聞著心傷，聽者落淚。

　　而且他們的師傅仇秋暝，雖是一方劍道宗師，但性格粗糙，大手大腳的又愛喝酒。每次只要有點錢就帶著他們兩個小屁孩下山吃大餐喝酒，吃完一頓包餐，后面就都只能有上頓沒下頓的餓著。

　　硬是給他們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逼得自力更生，上樹掏鳥蛋，下河捉魚蝦，等武功有所小成之后就學(xué)著捕獵，大多數(shù)師傅還得靠他們養(yǎng)。

　　這些日子等宋既白大了些掌管錢財之后就再沒出現(xiàn)過了，就是師弟和師傅吵架的概率大大提升，一個要錢買酒，一個什么都有就錢沒有。有時候是因為師傅藏私房錢不上交被師弟發(fā)了才的吵架，不過師傅從來沒有吵贏過就是了。

　　江零序想起他們離谷時，師弟將這些年攢下來的錢分出一半拿給師傅當(dāng)生活費，師傅那副驚喜又不太敢接過的樣子，嘴角就控制不住的上揚。

　　幾人看著江零序自顧自的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就笑了，面色古怪又好奇。

　　舒禾將眾人分散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回歸正題開口道：“按照楚妹妹說的那些，那么最需要注意的就是那個紅衣男子了?！?p>　　語畢她又轉(zhuǎn)而問江零序和路遙二人：“你們可有思緒？那人會是誰呢？”

　　路遙托著臉陷入了沉思，一身紅衣，容貌妖冶，有錢又會享受，這幾個關(guān)鍵詞湊在一起江湖就已經(jīng)被砍了一大半。

　　紅衣......有錢......

　　嘶......

　　一個模糊的影子在路遙腦海中浮現(xiàn)，一個名字已經(jīng)到了嘴邊，但就是說不出來，他急的團團轉(zhuǎn)：“我知道的，是，是，是......哎呀到底是誰?。∥抑腊?，我怎么說不出來！”

　　看著他的樣子，楚蓮動也急的不行，殷練雪啊殷練雪！赤練堂新任堂主殷練雪啊！這個名字這么難說嗎？怎么就說不出來呢？

　　舒禾見人說不出個所以然，就沒有在這上面多做糾結(jié)：“路遙，如果實在想不出來，就算了。晨間我不是去尋赤練堂暗哨的消息了嘛。”

　　她頓了一下，臉色有些為難：“那邊說這條消息年歲間隔的太長，最低報價三千兩?！?p>　　“三千兩？？？”楚蓮動驚呼出聲，眼睛瞪大，一臉恍惚：“他們明明可以直接去搶，卻為什么還偏偏要給我們一條消息呢？”

　　那可是三千兩??！想她來到這個世界，累死累活的忙活一個了月才攢下一兩三貫錢。

　　難怪殷練雪能過的那么奢侈，嗚嗚嗚嗚真的好像去抱大腿當(dāng)人家的侍女??！

　　路遙還在費力想著那個說不出口的名字，驀然聽見什么三千兩，倏地抬頭：“三千兩？我身上沒有這么多。不過沒事，豐都有我們家的錢莊，可以直接去拿。”

　　楚蓮動內(nèi)心淚流滿面，這位更是重量級的人物，這個世界怎么了，還讓不讓窮人活了。

　　江零序很是感動，他拍了拍路遙的肩膀，千言萬語化作兩個重之又重的字：“多謝！”

　　“客氣了?。∧銈兛墒呛臀矣羞^命交情的兄弟，更何況要出錢的事對我來說根本就不算事兒！別說區(qū)區(qū)三千兩，就是三萬兩也不在話下！”

　　路遙語氣坦然又理所應(yīng)當(dāng)，在他看來力所能及的事同宋既白的命來說根本不能比，他想著要不要在赤令堂再買條關(guān)于那個人的消息。

　　哎？等等！

　　赤令堂?。?！

　　路遙瞬間激動，他轉(zhuǎn)身一把抱住江零序：“哈哈哈！我知道了，是殷練雪！赤令堂新任堂主殷練雪！一身紅衣，長得好看，還有錢，肯定是他準(zhǔn)沒錯！”

　　江零序拍了拍身上人的后背，有些遲疑：“他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理由對師弟下手才對啊？若是殷堂主要出手，大可直接催動師弟體內(nèi)的毒，讓其暴斃，而不是僅僅讓毒素蔓延，卻又在可控范圍?！?p>　　楚蓮動心中搖頭，no no no！這種事還真有可能是那人干的，殷練雪向來喜歡考驗人性，更喜歡看人想盡辦法卻又無能為力的樣子，那會讓他感到愉悅。

　　不然怎么說人神經(jīng)病呢？

　　但這些話她也只能在心中說說，并不能直接講給他們聽。

　　不過......

　　楚蓮動回想著她和宋既白去見殷練雪的一些細(xì)節(jié)，有沒有什么動手的時候啊，倒是殷練雪全程都是一副懶懶散散，沒有世俗愿望的樣子，還要招聘自己。

　　她晃了晃腦袋，實在想不出來能怎么對宋既白下手。

　　舒禾倒是和江零序有著不同的看法，但她沒有把話說死，只是表述著一種可能：“也不一定，你我都對殷堂主無所了解，在沒見到本人前一切都是江湖傳聞?！?p>　　說著，她突然想到，在場的不是正好有一個見過殷練雪的人嘛！她對上楚蓮動懵懵懂懂的目光，開口詢問：“蓮動，你不是見過那殷堂主嘛，你覺得那人如何？”

　　“??？”不知道話題這么又轉(zhuǎn)到自己身上的楚蓮動愣了一下，才道：“看起來很是深不可測，而且他曾言，宋公子活不長久，還想要宋公子做他的藥人。不過宋公子拒絕了?！?p>　　還說要讓自己做第十九個侍女伺候她，讓她過上榮華富貴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

　　這話楚蓮動沒說，只在心中小小的可惜一番。

　　但那句活不長久，就已經(jīng)足夠讓舒禾他們面色沉重了。

　　“如此，得想辦法見那殷堂主一面了......”

　　。

　　醉臥居，三樓。

　　看起來深不可測的殷堂主沒有待在他那專屬房間，而是倚靠在露臺享受著暖陽與春風(fēng)。

　　紅衣似血，膚色勝雪。

　　露臺之外不是街道而是一片幽靜的湖泊，此時輕風(fēng)拂面，帶起絲絲漣漪，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起金芒，波光粼粼，煞是......晃眼。

　　被晃到的殷練雪瞇著眼睛，思考著將這片湖填了的可能性。

　　露臺內(nèi)側(cè)陰影處，一身影悄無聲息地落下單膝跪地：“堂主，今日晨間有人來詢問十八年前天星閣少主女兒的消息?！?p>　　殷練雪稍一挑眉，托起下巴，指尖輕撫著殷紅的唇瓣：“唔......天星閣啊，呵，那邊報價是多少？”

　　陰影處的人聲音似被什么遮擋住了，聽著很悶：“三千兩?！?p>　　殷練雪眉間微蹙，好像在思索著什么令人費解的東西，過了片刻又撫開來，細(xì)長的眉眼間帶著點點若有所思：“也可，只是......過不了多久，有關(guān)天星閣的一眾消息可就不止這個價錢了?！?p>　　說完，他轉(zhuǎn)身走向陰涼處的軟榻，沒骨頭似的依靠在上，隨意問道：“買消息的是何人？”

　　“綠隱門舒成之女，舒禾。她并不是獨自一人在這豐都，同行的還有莫倚門玉英之子，路遙；燕歸山所批命的那個留在醫(yī)谷的少年宋既白，只不過......”

　　“說?！陛p飄飄一個子卻帶著千萬斤的重量，那黑影嚇出一聲很汗，他剛剛竟然在堂主面前賣關(guān)子！

　　黑影迅速開口：“還有兩個不明身份的少年人，一男一女，男的也是同醫(yī)谷出來，聽他們的稱呼，似是叫江零序?！?p>　　殷練雪半闔著的眼眸瞬間睜開，他眼角眉梢皆帶上了幾分癲狂的笑意：“呵哈哈哈，江姓？竟然是江姓？還打探天星閣舊事，哎呀，這可太有意思了！簡直是送上門來的銀子！”

　　他起身一邊說著一邊拍手：“你說說，他會是什么人呢？”

　　那黑影縮的更低了：“屬下不敢妄自揣測?！?p>　　殷練雪也不在意他的回答，眼中笑意不變，轉(zhuǎn)而問起另一個：“那姑娘呢？”

　　“叫楚蓮動，同江湖幾大派系都無甚關(guān)系，具體是如何同那幾人在一塊兒的，屬下還要再去探查一二?！?p>　　殷練雪閉上眼睛，再打開的時候，那眸中帶上了幾分眼見風(fēng)云攪弄的興奮。

　　十八年前天星閣慘案，要浮出水面了嘛......

　　一縷清風(fēng)不知從何處吹來，拂過角落，那黑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