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情義到頭價(jià)幾何
太子震驚于宋君君竟能說出“何阿寶雖是替罪羊”的話來，他本以為，在宋君君眼里，只有那黃金十萬兩的。
“替罪？”太師擰著眉頭，也仔細(xì)思索宋君君這種說法的可能性。
“對。就是替罪?！彼尉趾V定，直起腰來，向殿內(nèi)的眾人解釋道：
“陳攀做的事，是叛國的大罪。何阿寶就算再怎么被情意蒙了眼，但我想，她都不是一個會賭上全家性命助紂為虐的人?！?p> “何以見得何家并未參與？”太師微微仰頭，看著宋君君。
宋君君知道，太師話中有話，是意有所指。
“何太傅古板迂腐，日日把君臣綱紀(jì)掛在嘴邊。這樣的人，若想叛國，先得過自己良心那一關(guān)，若他當(dāng)真有此心……那還要選在京城這種陛下太子都盯著的地方偷摸搞事情，我是該說他傻呢？還是該說他沒腦子呢？林太師身在朝堂，且回憶回憶，何太傅以法紀(jì)綱常為借口都刁難我爹多少次了？”
說著，宋君君又伸出手來，叉開五指，道：
“恐怕雙手雙腳加起來都數(shù)不清。況且，何太傅他并沒有叛國的動機(jī)?！?p> 太子垂眼望著桌面，沉默不語。
他知道，要說看過，何家確實(shí)沒有這個動機(jī)。
“何家全家，世代得沐皇恩。何太傅如今的妹夫是皇帝，學(xué)生是太子，有什么不滿足的？更何況，何貴妃還好好地在宮里呢。她陪伴陛下多年，我說句犯上不敬的話，她必然也是深愛陛下的。再者……”
宋君君頓了一頓，又看向太子，道：
“陳家下獄，何家竟然都沒有人出聲求情。我們可以把這理解為棄車保帥，但是，‘帥’是誰呢？何家嗎？當(dāng)然不是。何家若叛國，來日里也得不到能比肩如今的恩寵。何家的小兒子，如今才三歲多，難堪大用。而何太傅又已經(jīng)年邁。除非……是何太傅老年還想翻起風(fēng)浪、改天換地。”
“陳家與何家確實(shí)聯(lián)系頗多。但這一次，何家卻一直在避嫌?！贝罄硭虑浞街逸p輕點(diǎn)頭，也是在贊同宋君君的看法。
“還有更重要的一條！”宋君君走到桌案邊坐下，“退一萬萬步說，何太傅若是真想玩兒‘燈下黑’這一招，膽大包天在皇帝太子眼皮子底下生了二心，那他也不會將這些事告訴何阿寶?！?p> 方大人剛想開口問為何，太子便與宋君君心有靈犀一般，道：
“何阿寶個性張揚(yáng)，根本藏不住這些大事。”
“對！”宋君君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何阿寶這幾日天天來和我演戲，就已經(jīng)是她的演技巔峰了。唉，演技巔峰都有這諸多破綻……”
“既然……何家小姐不知情，那她又為何要與宋小姐您演戲呢？”站在太子身邊一直一語不發(fā)的慎獨(dú)問道。
宋君君托著腮，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多半是為著自己的事。反被陳攀利用罷了。唉，情之一字，真是教人眼盲，心更盲！”
宋君君說著，看了一眼太子。她猜測那何阿寶也是個被陳攀蒙在鼓里的可憐人，而嘆息的這句話，太子聽了微微一笑——宋君君說的這話，是曾經(jīng)他勸解宋君君的話。
一想到自己隨口感嘆的話能被宋君君記住，他便是莫名的開心。
“且等等吧，有些事，急不得的?！彼尉币兄瑒裎看藭r正著急上火的大理寺卿。
“只是殿下的一名暗衛(wèi)過去……這，萬一有差池……”方大人還想說些什么，卻看了宋君君笑著搖頭，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太子也泰然自若，便噤了聲，不再多言語，只是四處踱步，焦急得不行。
宋君君看著大理寺卿透著焦慮的背影，也無可奈何。她此時是當(dāng)真放下了一萬個心的。慎言的功夫，她是親眼見過的。
如今只是跟蹤，又無須行動，何來差池？
臘月里的天黑得極快，宋君君只是打了個盹兒的功夫，就聽見大理寺卿的話：
“慎言姑娘回來了?！?p> 宋君君瞬間清醒，起身迎了上去。
只看得慎言點(diǎn)了個頭，宋君君便知此行順利非常，事情正與她設(shè)想的分毫不差。
“何家小姐去到京郊別苑，后園子里新栽了一棵松樹。她將手中的紙條埋在了松樹下。后來，便如釋重負(fù)般回府去了?！?p> 慎言匯報(bào)著。
“松樹下……慎言，你可記得方位？”宋君君問道。
慎言看得清楚，便想也沒想，答道：“東向?！?p> “好?！?p> 宋君君點(diǎn)點(diǎn)頭，又扭頭看了看大理寺正殿邊上的滴漏，又望向太子。得到太子首肯后，她才朗聲道：
“煩勞方大人了。明日天亮，約近卯時，在卯時前，方大人，你可要叫你的屬下在那別苑外，方圓五里之內(nèi)埋伏。只留一個東向的口子。記得，這些人，現(xiàn)在就出發(fā)，窩好了，決不能輕舉妄動，也不能被人發(fā)現(xiàn)?！?p> 一切安排到位后，宋君君與太子等人守在大理寺，一夜未眠。
太師也沒有回府，他也不會實(shí)在想看看，這看上去不著四六的宋家小姐，究竟是憑什么知道何阿寶不知情但卻會傳遞陳攀的消息，又究竟是憑什么能找到那批軍械的。
臘月里的天氣濕冷，大理寺正殿里的炭爐已經(jīng)加了十幾次炭火，終于，方知忠回來了。還帶著宋君君意料之中的——賊人。
“方大人，收獲不?。俊彼尉圩?，笑著走到廊下，等著賊人被押解走了，便與方大人攀談。
方大人那熬了不知道幾年通宵的大眼袋，此時正擠著眼睛，笑得開心。
他點(diǎn)點(diǎn)頭，不住地稱贊宋君君，又跑去向太子復(fù)命。
那伙賊人，都是偽裝成京郊的樵夫。為首的就是陳攀的“下家”——為他銷贓、處理軍械的人。
他們與陳攀合作很久了，由陳攀提供京城分派的軍械的準(zhǔn)確方位，介紹人入伍，參與運(yùn)送軍械。
京郊外的人守著軍械出京城，便悄無聲息地用劣質(zhì)軍械換走精良的武器。
有陳攀里應(yīng)外合，又不是全部運(yùn)走軍械，事情便要順利許多。
這是這一次，太子盯上了軍械的案子。陳攀不敢輕舉妄動，移出來的軍械，被陳攀做主藏了起來。
地點(diǎn)就在平安縣。
這就是陳攀帶著何阿寶私奔到平安縣的原因。
宋君君沒有猜到軍械的具體事情，但她懂得女人的心，她猜到了陳攀與何阿寶之間畸形的關(guān)系。
大理寺加急審理這伙倒賣軍械的賊人，而賊人，也未辜負(fù)宋君君的猜測，供出了何阿寶的名字。
他們說，此事，是何阿寶與陳攀主謀。但二人中途產(chǎn)生分歧，才有了到了平安縣又返回京城的事。
甚至還交待了，在平安縣時，陳攀曾向他們許諾，這批軍械如果他們能幫陳攀順利倒手，那么何阿寶就作為“贈品”，送給他們。
而什么時候去取軍械呢？每日天黑時分，到京郊陳家別苑松樹下，查看土里是否埋了布片。若有，則第二日天光時分，潛入別苑，打開地下室，軍械就在里頭。
之后派人留守別苑，待第二日夜里，將去往京郊別苑的人，不論男女，皆捆縛去舌，挑斷手筋，賣與平安縣的秦樓楚館。
可憐那何阿寶，以為情至深處，能兩心相依，卻不想，情義價(jià)值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