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我才是蘭姨的女兒
何瞻怎么會知道呢?
他甚至只以為,太子妃困住蘭姨,也只是為了可憐的牡丹打抱不平。便只當(dāng)牡丹是個苦命但有才情的女子,心中惻隱。
那一日,他跟著太子妃仗義出手,救回牡丹,又與她在鴛鴦堂中合奏曲樂。直至蘭姨鬧著要自盡,他去安慰,二人竹林漫步,他才發(fā)覺,他與牡丹竟格外投緣,仿佛有說不盡的話一般。
何瞻待人本就寬和,又是個熱心腸,短短幾日,太子和宋君君就都察覺,何瞻待梁牡丹,格外有些不同。
文鑫都說,好幾次在街上撞見何瞻買一些精巧雅致的小玩意兒,更有一些稀世難尋的曲譜,都是送去給梁牡丹的。
而梁牡丹,盛情難卻收下了禮物,便為何瞻彈奏琵琶,聊表心意。
宋君君曾試探過牡丹對何瞻的心意,牡丹只說,二人是君子之交,再無他意。
可宋君君卻從牡丹見到何瞻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些別樣的情愫。
自那一日何巧巧意圖殺害蘭姨不成,便被東宮看管起來了。
何太傅還活著,甚至還開始憐惜起這個他一直忽視的女兒來了,特地將何府的眾多產(chǎn)業(yè),補(bǔ)為何巧巧的陪嫁。
而何巧巧李代桃僵的事情,無人告發(fā),蘭姨又噤口不言,官府難究她的罪責(zé)。
古丘使者即將到訪,太子只好將何巧巧軟禁于東宮,不許她出府再生事端。
因為,嶸王從葉晚鳶的舊物之中,無意中發(fā)現(xiàn)有何府的信物。而葉晚鳶生前,嶸王從來不知她與何家有任何交情。
而在葉晚鳶生前常用的書房之中,嶸王又在書架的夾層中,尋到了葉晚鳶與何家人來往的信件。足足有十封之多!
信件內(nèi)容,便是何家指使葉氏收受賄賂、主導(dǎo)賣官鬻爵。
嶸王不敢隱瞞,發(fā)現(xiàn)信件時,便將有關(guān)之物悉數(shù)帶去了東宮,交與太子。
太子看著一封又一封的信,臉色是越來越黑。
“葉家府上的罪證也都搜了出來,卻不知,葉氏與何家勾結(jié)的鐵證,竟讓葉晚鳶藏在了嶸王府?!?p> 嶸王坐在一旁,略顯拘謹(jǐn),道:
“茲事體大,我便將這所有的都送了來……”
話音剛落,太子手上忽地一頓,道:
“不止。”
“什么?”
“少了一封?!?p> 太子將十封信擺了開來,嶸王這才看見,每封信的角落里,都用淡黃色的筆墨寫上了編號。
從一至十一,獨獨少了第十封。
“不可能呀。我都搜過了,書房里已再無其他信件了……這是證物,我萬不敢有所隱瞞……”嶸王言語驚惶,他怕太子誤以為是他藏匿了。
“我明白?!碧拥恍?,卻很坦誠。
嶸王這才放下心,想起自己的揣測,也尷尬地笑了出來。
他何需如此緊張呢?他又不想爭什么皇位,梁君復(fù)也從未拿他當(dāng)過敵人。
“只是不知,究竟是何家的哪一個人與葉晚鳶通信往來的。”太子看著那些信件,又陷入了沉思。
信中的筆跡,很明顯并不是何太傅的。這樣一不小心就會抄家滅族的事情,寫信人不可能假手于他人,必然親自書寫。
然而字跡太子看著卻是十分陌生的。
他與嶸王二人對坐,甚至將太師也傳了過來,卻仍是不得其解。太子只好將信件封存,再派人盡力去追查。
信件中提到了乾州王仁澤之事,恰巧太子已經(jīng)派了人去乾州追查。收到新的證據(jù)后,太子便將慎語也指派了過去。
不出意外,乾州那個假的知州,很快便能定罪了。
太子忙著朝政的事,宋君君也一點沒閑著。她約了梁牡丹和洛生,一同在福滿樓小聚——古丘使臣要入京了,宋君君作為太子妃,實在不應(yīng)該日日去鴛鴦堂這種地方。
畢竟,鴛鴦堂上下誰人不識她宋君君的?她在福滿樓見牡丹,也是為避人口舌。
牡丹來的時候,便是何瞻送過來的。
他倒也知趣,將牡丹送至宋君君跟前了,知道宋君君并未邀請他,便找了借口告退了。
只是離開前,低聲對牡丹道,他晚一些來接她。
這番對話,洛生坐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何瞻離開后,洛生還打趣牡丹道:
“從前那個斷不愿與男子私下來往的世外仙姝,如今卻要為情入凡塵了……”
梁牡丹自是羞赧,臉頰飛上紅暈。
眼看著二人情意不淺的眼神,宋君君不由得頭疼眼暈。
梁牡丹遲早要知道內(nèi)情的,來日里知道她是何瞻的堂妹,豈不又是一出人倫慘???
本來,宋君君是想挑個好時機(jī),將選擇權(quán)交給梁牡丹,由她自己選是否要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
可是如今,宋君君更加說不出口了。
一頓飯,三個人,只有宋君君吃的是味同嚼蠟。
宋君君愁得頭發(fā)都掉得多了,她一直在等一個好時機(jī),可惜,這樣的事情,根本沒有好時機(jī)。
宋君君清楚地記得,那是古丘使者芃桑進(jìn)京的前一天,谷雨的時節(jié),春雨將歇,她正就著細(xì)雨微聲睡午覺,文鑫帶著水的噼噼啪啪的腳步聲就把她吵醒了。
伴隨著天空忽然的一聲雷鳴,宋君君聽到了一個比雷鳴聲更加令人驚嚇的消息:
蘭姨自盡了。
撞在削得鋒利的鍋鏟上,倒在爐灶邊。
紅色的血從鴛鴦堂后廚的灶臺上流下,血腥味將廚房外的合歡花香全然覆蓋。
梁牡丹的眼淚還未來得及落下,便從蘭姨手邊看到了染血的遺書。
上面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交待了梁牡丹的身世。
包括蘭姨當(dāng)年是如何侵占牡丹生母給她的遺產(chǎn)、年僅八歲的何巧巧是如何說服她調(diào)換身份的。
個中細(xì)節(jié),一五一十悉數(shù)寫明。
這就意味著,梁牡丹才是何家真正的女兒,而何瞻,是與她有血緣之親的堂兄!
宋君君震驚的不是蘭姨死了,而是蘭姨竟以這種方式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更要命的是,梁牡丹知曉了自己的身世,現(xiàn)下,正握著一柄鋒利的匕首,攀上了鴛鴦堂最高的窗臺。
誰也勸不住她。
何瞻還不知情,洛生沒辦法,派人告訴了嶸王,嶸王這才去往東宮,將消息告知給宋君君。
宋君君趕過去的時候,梁牡丹已經(jīng)面如死灰,眼中毫無生氣,死死地攥著蘭姨的遺書,口中只喃喃道:
“我才是蘭姨的女兒,我才是蘭姨的女兒……”
不知從何時起,她已然心動。一開始,她自覺卑賤,又已失身,配不上何瞻??沙ο嗵巸尚南嘀?,她與何瞻都已紅鸞星動。
世俗偏見,閑言碎語,他們二人本已做好了準(zhǔn)備、鼓足了勇氣去接受。
當(dāng)她把這件事告訴給蘭姨時,蘭姨卻拼死阻止。就連留下的遺書之中,都對梁牡丹的這份感情多加戲謔。
她無法接受有情人竟成兄妹的這個現(xiàn)實。
匕首在她頸間,已經(jīng)浸了鮮血。
她無視鴛鴦堂眾人的勸說,越勸,那匕首便越是深入血肉一分。
眾人不敢言語,遣散了所有的客人。
在看到宋君君的那一眼,牡丹毫無生氣的眼珠終于動了一下。
“太子妃,我想再見一見他。”
“牡丹……牡丹,你冷靜一下。你先放下匕首,下來,我……我這就派人去政事堂找他……”宋君君知道她口中的“他”就是何瞻。
說著,宋君君悄悄往前挪了一步,卻遭到了牡丹聲嘶力竭的阻止。
“別過來!”
牡丹笑了,笑得萬般凄惶。
“君君,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你不忍心看到我傷心落淚,所以才一直瞞著我。對不對?前番多次你欲言又止,我以為你是想勸我,他可能并非良人。如今,我才明白,你一直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是這件……有悖人倫的事……”
牡丹的聲音低下去,淚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