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偷偷塞到楊老師家的錢終究還是沒能擋住他離開學校的腳步。楊治榮最終還是在同學們惋惜的目光中辭去了公職，準備去丘市一個邊貿(mào)公司幫助已做了老板的同學。
九十年代初，靠近邊境的丘師所駐的丘市和圖國有了經(jīng)貿(mào)往來。在丘市口岸，政府修建了大型的物資交易場所，并修筑了通往圖國首府的鐵路和公路，形成了一條通往西歐各國的新絲綢之路。通過鐵路，圖國運來大量廉價的鋼材，丘市則把圖國缺乏的服裝、皮革制品等運往圖國，邊貿(mào)活動在這個邊境小城相當活躍。為此小小的丘市就有邊貿(mào)公司達九十七家之多。那時，不管認識不認識的人碰到一起總會神秘地低聲問一句:“有鋼材嗎?”或是:“要鋼材嗎，什么型號的都有，要多少有多少!”有靠邊貿(mào)生意賺了大錢的實體公司，也有買空賣空的皮包公司。不幸的是，楊治榮進的正是一間這樣的皮包公司，公司就他和老板兩個人，既是業(yè)務員又是客戶經(jīng)理。當災難還沒有降臨到楊治榮頭上時，丘五農(nóng)場一場人為的災難正悄悄地向善良的農(nóng)場人逼近；也在向心境已逐漸開朗的成雨心逼近。
那天的太陽很好，王潔一邊哼著歌給放在窗臺上的一盆秋菊澆水一邊愜意地享受著陽光的撫摸，她想這么蕭瑟的秋季還會有這樣舒服的陽光，真是很難得。她還陶醉在暖日中，酒廠王廠長喘著粗氣跌跌撞撞奔進辦公室的腳步打亂了王潔的一切好心情，她給他倒了一杯水，看見他滿頭滿臉的汗珠，訕笑道:“瞧你王廠長，你是有歹徒在后面追呢還是練習賽跑想去參加全運會呀，這么急干嘛?你是不是找場長？他還在開會?！闭f完，又順手拿起了一張報紙看著。
王廠長“啪”地一下把報紙按在了桌子上，心急火燎地說:“我的王書記呀，你還有心情看什么報紙，出大事了，唉!”
“怎么了，天蹋下來了還是地球不轉(zhuǎn)了，瞧你急成啥了!”王潔有些不以為然地又拿起了報紙。
王廠長一把奪過報紙，把手里的公文包扔在了桌子上:“你看看吧，你看看吧，比天蹋下來還要嚴重呢，這回可怎么辦喲!”他居然抱起頭蹲在地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成雨心見狀扶起他，請他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又把水遞給他:“您別急，王廠長，喝點水，慢慢說，出什么大事了?酒廠不是現(xiàn)在辦得挺好嗎?”
王廠長一口氣喝干了杯中的水，連茶葉渣也喝進了嘴里。他激動地站了起來:“好，是好，好得很哪，職工能發(fā)出工資了，酒也有銷路了。可是，可是，那個混蛋吳老板這回可把我們給坑苦了，怎么辦哪?”他又抱頭哭了起來。
王潔看著酒廠廠長的神情，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了。她不再說話，想拉開王廠長公文包的拉鏈看看，可手卻不聽話地直發(fā)抖。成雨心幫助她打開了皮包，里面是幾封加急電報和一封郵政快件。電報內(nèi)容是觸目驚心的，其中一封寫著:你廠生產(chǎn)的假酒已使我村數(shù)人中毒，請速派人來!
其它幾封和郵政快件的內(nèi)容大致相同，所不同的是時間，幾乎是一天一封。
王潔和成雨心驚得目瞪口呆，王潔不停地發(fā)抖，臉上多余的贅肉也跟著一起有規(guī)律地顫抖，她不停地喃喃著:“怎么會這樣？怎么會呢，老王，你，你，你為什么要制假酒?”
王廠長抱著頭哭喪著臉申辯道:“天大的冤枉哪！我們廠從來不做非法的事，特別是這人命關(guān)天的酒呀!”
“那么，你是說是那個姓吳的搗了鬼了?”王潔顫聲問，盡量屏住自己的呼吸。
“不是那天殺的，會是誰呢?哎喲，這回可完了，當初可真不該和他簽什么鬼合同，現(xiàn)在倒好，讓人當了槍使了。我們怎么那么傻呢!”酒廠廠長跌坐在了水泥地上，淚水流滿了他胡子拉茬的臉。
“現(xiàn)在哭啊喊啊頂屁用，快去報告場長政委呀，先去幫助別人救人性命要緊!”一直悶聲不響的老田突然冷不丁地沖他倆吼了一句，自己徑直沖向了場長辦公室。
王潔還傻呆呆地自言自語著:“怎么會這樣，怎么會呢?第一回簽合同我還生怕他們是騙子，專程托人去打探他們公司的虛實。人家倒也沒作什么假呀，匯來了酒錢又設(shè)計了酒瓶新的包裝，還提出全部包銷我們的產(chǎn)品，并仍舊打著我們廠的招牌，等于免費給我們做廣告；他們也并沒騙錢呀，該給我們的酒錢一回也沒少寄呀!場長直夸我，酒廠的職工也總是沖著我樂，好像我是他們的救世主。現(xiàn)在怎么會這樣呢，怎么會呢?……”她的淚一滴滴地落在了報紙上，浸濕了整整一頁，她忽地抓住王廠長的衣領(lǐng):“你說，這跟我無關(guān)，對不對?不關(guān)我的事，簽合同的時候有好幾個人在場是不?”
王廠長打開了王潔的手，哽咽著:“你現(xiàn)在還說這些有啥用？誰也跑不了了。那么多條人命哪!”
老田和成雨心陪著場長政委走進場部辦公室的時候，王潔和酒廠廠長還在邊哭邊互相埋怨。曹場長狠狠地咳嗽了一下，又跺了一下腳，說:“都別吵了，你看看你們，我都為你們感到羞恥!”他看到兩個人呆楞得不知所措的目光，心里恨恨地說了一聲:紙老虎!
隨后他將頭轉(zhuǎn)向王廠長:“王廠長，你拿上酒的樣品，火速赴京。一方面鑒定一下我廠酒的成份；另一方面找到和我們合作的‘港島環(huán)球公司駐京都辦事處’，拿一瓶他們銷的酒去有關(guān)部門鑒定，再報告當?shù)氐墓?、工商等部門對他們公司進行大清查。另外，”他頓了頓，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盯著王廠長說:“另外你還要注意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一切要小心。說不定那個公司跟黑社會有些瓜葛。”政委接著對王潔說:“王書記，你冷靜一點，現(xiàn)在不是找誰過錯的時候，重要的是救人性命!你趕緊組織幾個人隨我一起去北方，師部也得知了此事，專門從師部醫(yī)院抽調(diào)了部分精銳組成了一支醫(yī)療小分隊隨我們同赴北方?！?p> 接著，他把臉轉(zhuǎn)向成雨心，囑咐道:“小成，王書記離開的這幾天，你暫時把辦公室的工作抓起來；另外，你可以先去和值班連的成指導員通通氣，酒廠的事可能要他先負責起來，場部的正式任命隨后就到，讓他先有個思想準備。在成指導員代理酒廠廠長期間，你最好能幫助成指導員穩(wěn)定一下酒廠職工們的情緒。在這種非常時期，大家都要辛苦一些了!”說完，場長政委便匆匆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