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如秀的心事

　　初夏的晴暖是我往日里最喜歡的天氣，但是今年的五月連著好些日子都是暴雨前的悶熱，低沉的空氣壓得我好幾天心頭煩躁，進(jìn)進(jìn)出出都是陰著臉。往往一點小事，諸如喝入口中的茶水是涼的，都會皺著眉頭質(zhì)問如秀道：“你進(jìn)宮也有十年了吧，怎么著等小事還會出紕漏？”

　　如秀滿腹委屈道：“帝姬，剛剛是小蕓當(dāng)值，奴婢按時辰是剛換班。”

　　我更是不悅，語氣也重了不少，道：“你不知道剛才我叫小蕓去打聽些許事了嗎？不過是讓你早一刻鐘做事，怎么還就不行了。難不成你還委屈到連水也不肯換了，還是心思不在孤這里？”

　　如秀聽這話不好，趕忙跪下，認(rèn)錯道：“奴婢不敢，絕對不敢怨望帝姬，奴婢這就去換熱茶。”她心里慌亂，驟然起身就去拿茶杯，竟然一個不穩(wěn)摔在地上，杯子粉碎不說更是濺了我一身濕。這下子我跟是怒極，想以為她不是成心也難，厲聲道：“你造反了不成？來人呀?！?p>　　如秀早嚇得傻了，被我一喝反應(yīng)過來趕緊跪下磕頭求饒。我心頭火大只是不肯理她。倒是外間的如娟聽到動靜，進(jìn)來一看這場景也明白了大半，趕緊傳喚小宮女給我找些干凈衣服，一面嚴(yán)厲的斥責(zé)如秀。

　　我進(jìn)內(nèi)室更衣出來之后，如娟仍舊在那里不住訓(xùn)斥道:“你服侍太妃和帝姬多少年了，如今又是有品級的，這樣子毛手毛腳，連新入宮的小丫頭也比不上。這是在寧壽宮里，你不怕被年輕的宮女兒笑話，來日里跟著帝姬去其他宮房，我還擔(dān)心你這搬行徑讓帝姬沒臉面?！?p>　　而如秀只是垂手而跪，低著頭不敢說話。這一來一去我的無名火也壓下去不少，想來如娟說的也對，如秀是我的貼身大宮女，往昔素來的恭謹(jǐn)。這樣跪在大殿實在是讓她臉上難堪。再看滿地的碎片還沒收拾，如秀跪在那里就算沒劃破膝蓋也定是難受的很。

　　這樣想著，我便打斷如娟道:“好了，她固然有錯，但畢竟不是大事。在這里跪這么久也就算了。叫她回去吧。”

　　如娟忙答應(yīng)著，又命小寬子給熱茶?？汕蛇@時小蕓也回來了，我正有些事要問她，順勢也就把他們都打發(fā)下去了。

　　一出殿門，如秀就忍不住抽泣開，也虧得如娟眼疾手快把她拖到了僻靜處。如娟看她一臉的灰敗，一身的狼狽，本來的斥責(zé)言語也只好咽在肚子里。拿出帕子來為她拭淚。如秀哭的差不多了，到底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道:“姐姐，帝姬平日里最好說話，今天怎么不論青紅皂白的就發(fā)火?！?p>　　如娟不滿的教育道:“你與其埋怨帝姬火氣大，為什么不想想自己這些天是怎么了。昨兒太妃還和我說你像是有心事，做什么都心神恍惚。這回是打碎各杯子，我罵你幾句也就算了。下次再出了紕漏。我可保不住你?！?p>　　如秀一怔，絞著帕子不再接話。好久才道:“姐姐，我今年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你說帝姬和太妃是怎么打算的。”

　　如娟不妨她會這樣說，先是一愣，旋及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宮規(guī)中雖有律條，宮女年滿二十五歲者，若無大錯可以放出宮去任憑嫁人。但是宮里用人的地方多，這條規(guī)矩并沒有配上嚴(yán)格的程序，若沒有主子開恩過問，內(nèi)務(wù)府的管事是一例不理的。如娟自己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服侍訓(xùn)成太妃，故而也沒在意別人?，F(xiàn)在想想，如秀可不是已經(jīng)足歲了，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恐怕以后再不會有了。

　　想到這里，她柔聲問:“就是因為這樣，你最近才思緒不寧的。”如秀仍舊低著頭，聲如蚊蟲道:“我和娟姐一樣，都是江州人士。離家千里遠(yuǎn)，自從乾元二十八年進(jìn)宮，如今都十一年沒見過家人了。每次見著娘娘和帝姬母女情深，天倫敘樂，我背地里都想著父母，祖母和弟弟妹妹們。前些日子我繼母來信說祖母病了，她年事已高，只怕是……娟姐姐，我也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p>　　說著說著觸動情懷，雖然勉力堅持著不掉下淚來，但是眼圈也已經(jīng)紅了。

　　如娟見她如此，不免有些物傷其類，心里也軟了，勸慰道:“帝姬年輕，有些事可能顧慮不周全，但是太妃最是體恤奴才的，當(dāng)年可是連自己的陪嫁姑姑碧璽都嫁出去了。按說宮里頭放人是在端午和冬至兩節(jié)祭禮后。眼看著端午還有一個月，是來不及了。這樣，你先安下心來。等到秋天里，我想法子提醒太妃一下?！?p>　　如秀連忙謝過，把心頭那點子焦慮牢牢按在心里。冬至放行，即使是雇最快的馬車，回家也要半個月腳程。那祖母的病……，可她也明白，這已經(jīng)是如娟最大的努力了。要是剛剛不得罪帝姬，求她去和德太妃說說，該有多好。而現(xiàn)在，她卻不敢開口了。

　　后來，我真心后悔，沒有壓制住脾氣多問問，看她是不是有急事需要幫助，我自問也不是刻薄之人啊，又過了許久，我明白，我一個不受寵卻也過的自在的帝姬公主，也是十只手指不沾陽春水，無法理解一些底層生民的痛苦，而宮中的規(guī)矩，她們也不太敢說實話。

　　我看他們紛紛退下，就招招手示意小蕓來了內(nèi)室。我端坐下來，問道:“我叫你去打聽的事，打聽的怎么樣？”

　　小蕓道:“回稟帝姬，奴婢這些日子套這話，終于得知，原來前些日子靈犀帝姬吐血昏迷，是因為有個宮女說漏了嘴。告訴她予澈世子已經(jīng)定親的事?！?p>　　我心里”突”地一跳，急急道:“哪個這么大膽？事后也沒見太后和槿汐姑姑追究?！毙∈|也是滿臉疑色，搖頭道:“這個奴婢也不知道。”

　　我只好先把這個問題下來，接著說:“那這些日子，又有什么異動？”

　　“這個，自從流紅進(jìn)了飛霜殿后，帝姬很多事都只找她商量，連蘅兒姐姐都不大進(jìn)前。只是，聽說靈犀帝姬自從十二月后，飲食上逐漸增加。還時不時出門曬曬太陽，和流紅她們聊天什么的。”

　　我低頭思量了半天，這么少的信息的確沒什么頭緒。小蕓看我不說話，不免顯得有幾分忐忑。我見她如此，淡然道：“你雖然機靈，但是這么細(xì)的事情，要打聽也不易。罷了，以后著意留心著飛霜殿那邊也就是了。但是注意分寸，不要讓姐姐覺得我在監(jiān)視她?！?p>　　小蕓連忙應(yīng)了一聲：“是”，但是沒有告退，而是猶豫著說：“其實奴婢剛剛路過長壽宮的時候，聽說了件事，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

　　我好氣道：“你都已經(jīng)提出來了，還有什么當(dāng)不當(dāng)?shù)?，快說吧?！?p>　　“是，聽說今天德太妃娘娘被璟嬪小主氣著了?！彼f的十分簡潔。

　　“什么？”我一聽事關(guān)德母妃，頓時上了心，忙道：“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說清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