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外面已經(jīng)傳來了三鞭開道之聲,我們都明白是圣駕到了,紛紛噤聲。轉(zhuǎn)眼,皇兄已經(jīng)為首走到太后座前,跪拜問安。后面幾個紅炮官員也依樣大禮叩拜,口呼千歲。
太后見多識廣,也不過是淡然道:“都起來吧?!?p> 皇兄今日著皂色底子的明黃緙絲龍袍,果然是一身正式,他親手扶起了屈膝見禮的甄王妃,和藹道:“是朕不是,一時高興竟然忘了小姨是今天來晉見母后。該給小姨賠不是?!?p> 甄王妃爽朗道:“一來臣婦當不起皇上的賠禮,二來皇上答應(yīng)的是太后又不是臣婦,賠不是也不應(yīng)該是對臣婦?!?p> 皇兄只是笑,到是太后道:“當著皇帝和外臣的面兒,越發(fā)的沒有正形兒了?!闭Z氣和善了幾分,看著幾個官員說:“哀家久居內(nèi)宮,朝廷里有什么新人也不認識了,皇帝和我老婆子說說吧?!?p> 皇兄自然不敢怠慢,馬上指著人為太后介紹起來,正如素綾所說,新科狀元何慕信果然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但是令人奇怪的是,透過屏風可以看到他生得十分老成敦實,當然也是五官端正,卻沒有那種風流才子的倜儻氣質(zhì),反而有幾分像個莊稼漢。
想到這兒,我悄悄側(cè)目注意了下身旁原本一臉好奇的素綾,果然她臉蛋兒上掩不住的失望,可見何相公和她想象的話本小說里頭的狀元郎還是有差距的。不過如果說這位何相公只是差強人意的話,后頭的探花榜眼簡直是叫人大失所望:榜眼乃是雙鬢花白的老翁,望之少說也得五十許人,一看就是寒窗苦讀一輩子熬到出頭的,所以即使在帝國第一貴婦太后面前,依然顯得神采奕奕;而他身邊的探花是個中年人,精神萎頓,偏偏臉就跟個猴兒似的。真不知道禮部的官吏是怎么選的(1注?
太后神色安然的聽著皇兄和幾個進士的對話,聽著這一問一答的,看來學問是不差的,無怪皇兄愛惜。但是我們幾個都是覺得沒趣,若不是躲在屏風后頭不便出去,早就溜走了,去找靈犀姐姐講經(jīng)也沒這么悶的。
皇兄說完了三甲,又喚一人道:“樓歸遠”,想了想說:“母后,這是今年的二甲第六名,嘉州都督的長公子。”
注釋:古代選官講究德行,文才,儀表并重。歪瓜劣抓的學富五車也難當官。
”嘉州都督,是齊不遲的外孫樓憲英吧。”太后聽到這個名字,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開口。
皇兄一怔,顯然不敢確定,他看了一眼垂首而立的樓歸遠,后者十分乖覺地道:“太后英明,家父正是樓憲英。齊老將軍是臣的曾外祖?!?p> 齊不遲,這個彪炳史冊,橫掃塞外的不世將才。我心頭為之一震,使勁兒向前蹭了蹭,想看看他的后人是什么樣子。但是隔著屏障,樓歸遠又被三甲擋在后天,也只覺得他五官端正,身姿挺拔,神色如何根本看不清楚。
甄王妃顯然也是對他頗有興趣,向太后道:“臣妹記得九郎說過,齊不遲當年嫁女,可是太宗皇帝班旨賜婚,親筆題詞作賀的,真是想不到,居然連他老人家曾孫輩的,都已經(jīng)出來應(yīng)試做官兒了。”
太后亦道:“出身名門是很好的,你父祖皆是官宦勛戚,卻能夠憑自己讀書出仕,日后更要勤于王事,莫墜了你身后顯赫的先輩名聲。”
樓歸遠連忙跪謝稱是,太后沒有再和他多說,只是又叮囑了皇兄一些話,便道:“說了這半天的話,哀家也乏了,皇帝命臣子們下去吧。晚上我留了你小姨進膳,這回可不許再混忘了?!?p> 皇兄自然答應(yīng),看著時候也確實不早了,便著人帶著幾個外臣離開。直到他們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著了,太后才發(fā)話命我們出來,看著一個個都不甚精神的樣子,笑道:“我這病殃殃的老婆子,著實是拘著你們這幫花枝招展的女孩兒了,雪魄病著應(yīng)該也無聊的很,你們小姐妹感情好,去給她講講笑話玩兒。”
我們幾個如蒙大赦,趕緊退下。
剛到門口,素綾就長長舒了一口氣,抱怨道:“這些酸秀才可真夠多話的,長篇大論個沒完,我在里面都快憋死了?!?p> 錦瑟低聲道:“你這話真胡鬧,剛才里頭都是兩榜進士,進士及第。什么秀才,說出去讓人笑話?!?p> 素綾道:“那我可就要說了,女子無才就是德,懂這么多作什么?”
我心里多少還有點惦記甄致平的事兒,裝作無意的插話道:“可不帶這么說,我記得小時候你還常氣你哥哥嫌你是女孩兒,不肯帶你練武。如今怎么倒自甘墮落起來?”
素綾果然不做他想,不以為然,道:“我小時候氣他,現(xiàn)在仍舊是氣他,平日里給我擺兄長架子,現(xiàn)在怎么樣,鬧的家宅不寧,害的我差點進不了宮,也不知他羞不羞?!?p> 我看沒怎么套話素綾就自覺抱怨開來,心中大松一口氣,繼續(xù)試探道:“你也不必太生氣,你哥哥一味的要去從軍,畢竟也不是壞事。但是他可有自己說過是為了什么?只是因為世子立下戰(zhàn)功嗎?”
素綾還沒開口,錦瑟秀眉微微一挑,曼聲道:“懷淑妹妹,我記得小時候只要你和致平一打照面,是沒有不吵鬧的,如今可是大了,知道關(guān)心人了。”
我一聽暗驚,趕緊打著哈哈道:“錦姐姐真是草木皆兵,難道生怕我欺負了自家表弟,問都不許我問一句。”同時暗暗怪自己大意了,素綾這姑娘直腸子,心也粗,可是這個新封的皇姐可是個精明的,許多事都細細留心,萬一她看出什么,或者想歪了什么...
幸而錦瑟并沒有多糾纏這個問題,一笑而過,我們繼續(xù)往前走,快到了拐彎的地方,卻忽然閃出個人來。把我們嚇了一跳,如秀和其他幾個宮女趕緊出來呵斥,那人明顯也是一驚,但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屈膝道:“微臣參見懷淑帝姬?!蔽衣犞谝袈杂行┒?,正想不起來是誰,素綾依然出聲:“孟士信,孟太醫(yī),怎么是你?”
仔細一看,這人果然是因為去年齊王世子夭折被遷怒貶去明苑作獸醫(yī),今年又被皇兄召回照顧太后的太醫(yī)院外科醫(yī)士孟士信。他往昔經(jīng)常去三壽宮那邊為端母妃,母妃診治,所以我們也算認識,我見他所穿的已經(jīng)恢復七品官服,想想這一年來宮里面發(fā)生的事,一時也是感慨良多,道:“太醫(yī)一向久違了,近來可好?”
孟士信只將頭埋的更低,恭敬道:“勞帝姬垂問,臣一向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