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到這里,被畫舫妓女的身份所困,在警局的這兩天,反倒是我這兩年來最清醒的兩天。我是二十一世紀的學生卓菲白,不是什么畫舫妓女卓菲白。江不晚你呢?你是二十一世紀的小神婆江不晚,還是鄭家的少奶奶江不晚?”
“我當然是二十一世紀的江不晚?!苯煌砗敛华q豫道。
“噢?”卓菲白抬首,看著江不晚的眼神中似有一絲玩味與嘲諷?!叭裟悴皇悄莻€破元幫大小姐,鄭家的少奶奶,那憑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她親人的擔心與丈夫的疼愛?”
“不然呢?將所有的好意都拒之門外嗎?”江不晚的臉上并沒有出現(xiàn)任何卓菲白想要看見的表情,她冷靜得過分。
“你真的問心無愧嗎?你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本不該是你的!是你鳩占鵲巢!”卓菲白最討厭江不晚的一點,就是永遠都不能在她的身上,看見自己想要看見的反應。
少年時的孤獨沒有打垮她,旁人的冷言冷語也沒有。
卓菲白猜不透,江不晚是真的不會傷心,還是演技甚好,將所有負面情緒都掩蓋得天衣無縫。
“你意外來到這里,成為畫舫上的卓菲白,也是鳩占鵲巢嗎?你這兩年經(jīng)歷的苦難,本該是你的嗎?”江不晚反問卓菲白道。
卓菲白啞口無言。
“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福善禍淫,自有定數(shù)。我想,機緣讓我來到這里,一定有他的原因?!苯煌淼皖^看向自己的雙手,在畫舫擊殺女鬼與桃花妖時的情形歷歷在目,那種沖破桎梏殺妖滅鬼的感覺令她......永生難忘。
“那鄭鈞禮呢?”卓菲白突然出聲。“你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樣。他可是民國江不晚的老公。”
“是啊,我對鄭鈞禮有好感?!苯煌硖故幊姓J?!拔叶疾恢雷约嚎梢栽谶@里待多久,所以見到他的每一刻我都很開心?!?p> 看花莫待花枝老啊。
反正在鄭鈞禮眼里,她從始至終都是同一個江不晚,來日就算這軀體里的靈魂再一次轉(zhuǎn)換,他也不會發(fā)現(xiàn)。
“呵?!弊糠瓢茁勓?,冷笑一聲。“也不看看那戀愛腦的桃花妖,最后結(jié)局有多慘?!?p> 江不晚輕笑,淺聲道:“并不什么都叫戀愛腦的?!?p> 江不晚走到卓菲白身邊,顧自擼起了她的袖子查看?!拔医裉炀褪莵砜纯茨闵砩系姆庥⌒g(shù)反噬怎么樣了?!?p> 大多奇術(shù)的反噬都是從四肢開始,然后漸漸延長至心脈,等到反噬心臟之時,便是卓菲白妖化,承受妖氣攻心,爆裂而亡之時。
江不晚不知道封印術(shù)的反噬最多能讓卓菲白再活幾天。
只能通過她胳膊上長出的黑線判斷。
墨黑的長線附著在卓菲白白皙的手臂內(nèi)側(cè),現(xiàn)已從她手掌心綿延到了脈搏跳動之處。
“看來,給我的時間并不算很多?!苯煌砜催@黑線生長的速度,至多兩個月,卓菲白必死無疑?!班嶁x禮說要幫你取保候?qū)彛膊恢隳懿荒芑畹綄徟心侨?。不過還好,至少你在死之前能自由些,不需要待在監(jiān)獄里?!?p> 卓菲白甩開江不晚的手,將自己的胳膊抽了回來?!扒?。”
“我走了。我會給你安排好住所的。在我想辦法送你離開這個時代之前,你安分點吧。別待在民國也按捺不住性子,去欺負霸凌別人。”江不晚淡淡留下這兩句話,便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至于最后卓菲白的表情,江不晚不看也能猜出是個什么樣子,大抵是氣惱憤懣的。
晚上,鄭鈞禮和湯堅都下了班。
江不晚與鄭鈞禮如約跟著湯堅一起回了他止馬營的廉價租房。
止馬營就在警務(wù)司南邊不遠處。
止馬營隱于鬧市,就藏在街邊各色羅馬樓的后頭,真真是被繁華包裹的破敗。
江不晚和鄭鈞禮進入止馬營小矮樓之后,大抵明白了為什么這里的租金便宜。
這里人員混雜,干什么職業(yè)的都有。
穿麻布背心的黃包車夫、在舞樂林做打手的壯漢、以做皮肉生意為生的女人.....
這里的建筑大多受了風雨腐蝕多年,石墻上生長青臺,石階裂縫深重,石圍里收容的垃圾早就堆得溢出來了,也沒有人來清理。
湯堅帶著江不晚與鄭鈞禮穿過狹窄的走道,轉(zhuǎn)彎進入一座二層帶小院子的矮樓。
院子里矗立一排水龍頭以供租客洗漱。房屋環(huán)了三面,無論是一層還是二層,抬眼望去都是一張張密密麻麻、略微腐朽的木門。
若是一人租一間,以門的密度來說,那門后的租客使用空間,恐怕不足二十平米。
一樓的最東頭有間旱廁,應該是這座房子里所有租客共用的。江不晚與鄭鈞禮看不見旱廁里面的光景,但從那里頭鉆出來的糞便臭味縈繞眾人周身,讓人不禁屏起呼吸,由此,二人也就不敢想象那里頭的光景了。
江不晚見到這些,其實并不是很驚訝。畢竟,就是在二十一世紀,也有很多人連二十平米的房子都租不起,更何況是在一百年前的現(xiàn)在呢。
有些人,生,便入牢籠。從古至今,皆是如此。
但是,鄭鈞禮好像感到非常意外。
鄭鈞禮自兩歲起就來到了金城,但是從來沒有涉足過止馬營。止馬營里的廉價租房,似乎都不如他在滬北軍校時住過的宿舍,甚至不如他在外打仗時扎的行軍帳篷。至少行軍帳篷里,不會有這樣難聞的味道。
“哈哈?!睖珗陨焓謸]了揮面前空氣,好像已將那股子味道一掃而空。他干笑兩聲,而后道:“我的房間在二樓,我?guī)Ф蝗デ魄疲康蕉蔷秃昧耍菦]這么難聞的味道?!?p> 湯堅大步跨上石階,順著樓梯,爬到了二樓長廊。廊邊磚石水泥砌的護欄上曬滿了衣裳,卻不知為何,還是夾雜著汗液發(fā)酵的味道。
江不晚和鄭鈞禮跟著湯堅的步子,走了許久之后,終于停在了一扇門前。
湯堅拿出鑰匙,將門打開,一股又濕又霉的味道便泄了出來。
“好幾天沒回來了,悶出了些味道。門開一會兒就好了。”湯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的房間背陽,曬不到太陽,濕氣重,悶一悶便有霉味兒了。
江不晚與鄭鈞禮入屋。
湯堅的屋子一覽無遺。
一張單人床,一張方形餐桌,一只矮矮的衣柜,便再沒有其他了。
江不晚看著空空的餐桌,抬首問湯堅道:“你不是說,每天晚上都會有做好的一菜一湯放在餐桌上嗎?今日怎么沒有?”
“對啊,今日怎么沒有?可能因為我好幾天都沒回家了,所以那鬼嚇不到人,就跑了?”湯堅也不是很清楚。
鄭鈞禮緩步至窗邊,伸手擺弄鎖窗?!翱┲ā币宦?,小條條鎖窗很輕易就被鄭鈞禮扭動。鄭鈞禮推開窗戶,一陣晚風猝不及防地襲入了屋子。
“你不是說窗戶的鎖窗壞了,開不了窗戶的嗎?”鄭鈞禮轉(zhuǎn)過身,疑惑的腦袋微微歪下。
“誒?奇了怪了?!睖珗缘拿碱^一瞬蹙得比山高。他快步走到窗前去,把弄著鎖窗。這鎖窗竟是扭動如常,一點兒也不壞了,就連窗欞上原本鎖窗擠壓的痕跡也不見了。
“之前你說那個邪物會給你做飯,放在桌子上,等你回來吃??晌铱茨氵@屋子里也沒有灶具......你們平時做飯吃,都是怎么做的?”鄭鈞禮問湯堅道。
“啊,你們跟我來。”湯堅將鄭鈞禮與江不晚引至門外陽臺護欄旁,而后抬手指了指一樓最東邊的那間屋子。
“看那邊,那間屋子就是廚房,里面有兩個灶臺,我們平時做飯,都是去那里做的?!睖珗哉f道。
“這么多人,共用那一間廚房,兩個灶臺嗎?”鄭鈞禮凝眸,這件事情,好像有點超出了他的認知。
“是啊。因為灶臺只有兩個,要做飯的人卻很多,所以租客們經(jīng)常會在飯點的時候因為灶臺的使用權(quán)而吵架?!睖珗曰氐馈?p> “這就是問題所在啊。那邪物是怎么在不被人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給你做飯的?”江不晚苦笑道。
鄭鈞禮也恰好準備說這話來著。
“鄭警官,鄭夫人?!睖珗酝蝗蛔プ×肃嶁x禮的胳膊?!耙蝗唬魈煜挛缒銈兙驮谶@里蹲點吧,看看那邪物究竟是如何躲避他人,給我做飯的?”
“我們在這里蹲點?那你呢?”江不晚疑惑道。
“我得去警務(wù)司上班啊。翹班可是要扣錢的?!睖珗哉f道。
他就是個小警員,扣一點點錢,就是在給他的生活雪上加霜。但是鄭鈞禮不一樣,沒人會管他翹不翹班,他就算出去,大家也只會以為他是去出外勤。
“我怎么覺得,你現(xiàn)在是‘圖窮匕見’了呢?”江不晚摸了摸下巴,打量湯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