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
螢火蟲,那里只有吞噬人的黑夜。
八歲以前的,他就一直生活在那個偏遠的宮殿里。
記得某一日,他在殿內玩,從宮殿外踢進一個圓形東西,一下子就滾到了他的腳邊。
他從未見過這個東西,殿外響起了交談的聲音。
“都怪你,你踢哪兒去了?趕緊找?!?p> “殿下恕罪,我這就找?!?
他聽見聲音漸漸往門口來,正欲拿起給外面那兩人還回去。
“殿下,不會掉進去了吧?”
“殿下,還是別撿了,這里可是住著那個小瘋子?!?p> 經(jīng)宮侍提醒,這個被稱作殿下的男孩子開口:“哦,你是說那個野種?自己娘親都容不下他,被父皇丟進狼窩里還能活著回來,哼,命硬得很?!?p> 是啊,他的娘親容不下他,所以才將他送來這個偏遠的宮殿,丟給這個年紀稍大些的宮女。
寒月殿,從少年住到這里開始,夜里就從未點過一盞燭燈。
宮女太監(jiān)克扣他的吃穿,寒月殿從來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唯一一次,不知從哪里飛進來一只螢火蟲,夜里的宮殿有了它變得格外好看,他追著那只螢火蟲在院中四處跑著,還未來得及開心,那一抹光亮就被人碾死在腳下。
那個女人不許他開心……
當顧卿憶起這些,沈安歌已經(jīng)從窗邊回來,似乎在張望著什么。
“走,這個時辰都睡了,府內還有一處你從未去過的地方?!?p> 望著少女彎彎的眉眼,獻寶似的拉著他的手腕就出了房門。
沈安歌盤算著水榭池邊有一花苑,現(xiàn)在眼看入了夏,應當也是有些螢火蟲的。
“傳聞,如果是捉到一百只螢火蟲就能所愿成真。”
輕軟的嗓音從前方傳來,小小的手并不足以完全抓住他的手腕,只能連帶扯住一半的衣袖。
“咱們小聲一點,別讓人發(fā)現(xiàn),到時螢火蟲也沒有得抓?!?p> 顧卿任由她拉著走動,呆呆地望著被攥住的手腕,眸中有什么東西在流動。
明明對這種無聊的嬉戲毫無興趣,不過是騙那些閨中小姐的說法罷了,卻依舊沒有阻止她。
他被帶到了水榭旁的花苑,手腕被松開沒了力度,顧卿細微的皺了皺眉頭。
少女四周瞧著,嘴里嘟囔著怎么沒有呢?
水榭池在冷白的月色中成了畫布,畫布上美麗矜貴的少女與英俊非凡的“侍衛(wèi)”。少年侍衛(wèi)雙手環(huán)抱于胸膛,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走動的她,好似一對璧人。
少女彎著腰,眸中閃亮著淡淡月光,就連裙擺都泛著銀色光輝。
本以為今夜注定尋不到螢火蟲了,沈安歌像蔫茄子一般低著頭走回來,太過自然就朝著顧卿伸手要抱抱。
顧卿也順勢張開雙臂迎接她,沒有感覺絲毫不妥,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背,只是這嘴角是怎么也放不下來。
不多時,不知是不是聽見了她召喚,花苑中突然出現(xiàn)了點點幽綠的光越來越多。
他拍了拍懷中的人,“小姐找的可是這個?”
沈安歌順著他的動作轉過身來,眸中一下子有了光彩,從他懷中跳出來。
沒多久這手中就抓到了一只,她興沖沖兩手盒子似的蓋住,轉身就跑到顧卿面前,抬手置于他眼前。
“低一點?!?p> 少女示意他俯下身來,鬼迷心竅似的他也乖巧的低首,沈安歌打開一個縫隙,幽綠的光點在她手掌間游動著。
“你看,我抓到了,給你?!?p> 少女手中的螢火蟲像是通人性一般,竟在沈安歌打開手掌時乖巧的一動不動。
“你等著,我在去給你捉,捉夠一百只?!?p> 想了想,她又折回來,拉著顧卿一道投入這項行動中。
沈安歌跑的小臉紅撲撲,透出幾分明艷。
“快動呀,愣著做甚?”
少女抓到一只就給他一只,就這樣一來一回,抓到又放了已經(jīng)有很多了,直到這最后一只,沈安歌跑到池邊差一點就摔進去,嚇得她閉上了眼。
預想中冰冷沒有感受到,倒是落入一個穩(wěn)當?shù)膽驯?,一個轉身顧卿將人橫抱起來,朝著水榭走去,嘴角彎彎很是好看。
“抓到了。”他說。
沈安歌手中最后一只螢火蟲飛了,沒顧得上抓回來,聽著他明顯愉快的嗓音開口道:“心情好些了?”
原來,這才是她的目的。
夜晚的風柔和細膩,檐下的燈籠微微晃動著,顧卿的臉上有了暖意。
顧卿平穩(wěn)的將她放在椅子上,半蹲在她面前,低頭仔細替她掃掉裙擺上纏著的草,還有繡鞋上的膩。
隨后望了望周邊的點點綠光,悠然開口:“若是小姐能讓礙事的人消失,我的心情或許會更好些?!?p> 沈安歌不明所以,問:“誰礙你事了?”
誰這么不要命了?
顧卿沒說話,視線看著回廊處巡夜回來的一人,眸色黑沉冰涼,勾唇笑了聲。
“小姐又不許我殺人,保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妨自己琢磨?”
她保誰了?怎么沒有一點印象。
今夜這螢火蟲也白捉了:今日誰惹顧卿了?
他分外難纏不說,說話也總是夾槍帶棒的。
“付九,說好了抓到一百只就能達成所愿,這最后一只方才也沒抓住?!?p> 要是抓住了,她說不定還能要求顧卿答應她一件事。
“夜色深了,小姐該去睡了?!?p> 顧卿并沒有搭話,而是抱著她起身走向寢房。
他這是打算直接送她回房?
“付九,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不用你送?!?p> “好不容易抓到的最后一只,怎么能放掉呢?合該找個金籠子裝起來才是?!?p> 他這又是哪根經(jīng)搭不對了?說的什么亂七八糟的。
直到他將沈安歌穩(wěn)當放在榻上,留下一句。
“小姐早些歇息。”
“欸!”
少年沒有聽她的話,轉身關了門扉。
……
回廊下,那個暗處的身影見兩人遠去,這才現(xiàn)身出來。
沈白心中懷著心思,眼中寫著擔憂。
前些日子從侍衛(wèi)手中拿到的情報,雖然只有寥寥幾個字,他總覺得有什么重要的事。
這個少年在他最疼愛的妹妹身邊,就是一個定時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