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也是漢爺出。堆得小山一樣的紫砂金。紫砂金提純后是幽深的深紫色，原礦卻是半透明的白青色，看上去像玉石。
扈輕拿了一塊，入手頗沉，用紫砂金做鍋，臂力相當過人啊。漢爺?shù)钠拮邮菫榱俗対h爺鍛煉身體的吧。
她飛快瞄了眼，也不知道漢爺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挺著肚兒。
漢爺說：“不行就停，別勉強。逞強傷了神魂可不好養(yǎng)?！?p> 別看他顛大勺的看不上掄大錘的，但行行有相通。無論做哪樣，要做出色，必須得全神貫注，時間越長越專注，越消耗心神。扈輕這點兒小修為能有多強大的神魂？一套九九復九九捶下來，就怕她會廢。
這樣一想，漢爺退縮了：“算了吧?！?p> 扈輕不肯：“小瞧我是吧？您不用愧疚。這樣，您要是看著我不好，您出手打斷我，我絕對不怪您?！?p> 她執(zhí)拗勁兒上來，漢爺不好意思了，誰年輕時候沒個非要證明自己的勁頭呀，有些時候，就得靠那股勁兒才能成事。
盤算下自己的丹藥，功能齊全，扈輕真失敗了也沒什么。遂對她點點頭。
為了讓她專心煉器，漢爺把這里封了，外頭人進不來看不見，心癢癢：“讓咱們看看又怎樣，大廚切磋的時候咱也旁觀呀?！?p> 趁著扈輕搬礦石，漢爺出來板著臉攆人：“散了散了。”順便把他們的課業(yè)加三倍：“等我下次檢查，誰完不成就調(diào)去掃糞。”
眾人臉一綠，乖乖散去。
他回來，看到扈輕正拿了礦石往爐里填，爐下大火猛燒，他眉頭一抽，這是要爆炒？才要開口，正好扈輕轉(zhuǎn)了個身，他一愣，閉上嘴。
扈輕當真好久好久沒有煉器了。以前的時候，只要人清醒著，哪怕在路途中，她也能掏出爐子來煉一手。到仙界后沒有錢也沒了自由，煉器？她不配。
如今正大光明，好爐好火好材料。火一開，空氣烘熱，搬起第一塊礦石，扈輕的心一下沉靜下來。那種踏實，就像一個人躺在深耕后的柔軟土壤上，蓋著深黑色的夜幕，嗅著草木和水的香氣，心里一只快活的鳥撲棱撲棱飛。
一下子進入渾然不覺外物的合一狀態(tài)。
漢爺自覺往后退，生怕碰著她破壞她的好狀態(tài)。唉，進入狀態(tài)這么快，還真是個掄大錘的。好好的女娃子掄什么大錘，顛大勺多快樂。
扈輕雖然進入忘我狀態(tài)，但潛意識里還記著這一單的要求呢。九百九十九，九遍。沒有技巧，全是力道。
估計這就是仙界煉器師不愿意接這單的原因。早在小黎界，她就發(fā)現(xiàn)了，但凡能用靈力的，誰都不愿意使力氣。為什么她煉的刀劍能被朝華宗收購？就因為她下死力氣，每一柄都千錘百煉，事實證明她出產(chǎn)的比朝華宗自己煉的更耐用。
原以為是小黎界體修弱勢，大環(huán)境看不上力氣活，沒想到仙界也是。難道仙界煉器師沒發(fā)現(xiàn)千錘百煉不但能提升器本身的品質(zhì)也能錘煉煉器師的靈力和神識嗎？
仙界煉器師：當然發(fā)現(xiàn)了。但——我們有更好更省時省力的法子呀。
所以，按漢爺?shù)囊笮迯瓦@套用具純粹費時費工，哪怕他出高價，他們也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
于是成就了扈輕的機會，從別人指縫里漏下的機會。
猛火大攻，礦石融化，剔除雜質(zhì)，放在一旁。扈輕一口氣把所有礦石全部提純，再合成一個大球。大球接著煅燒，直到變成深沉的紫紅，再拿出冷卻，放在鍛造臺上嘭嘭嘭捶打。
漢爺看了眼那捶，那是扈輕自己的。以他外行的眼光來看，這捶不錯，簡單笨重，全無花樣，從細節(jié)磨損來看，這是一把用慣了的好錘。
真是煉器師啊，怎的不給自己煉一把好刀呢？
小山一樣的礦石提取出的材料正好是漢爺那一套用具的量，這是他精心算計過的。多了，是他欺負人。少了，考不出扈輕的真水平。
扈輕起先一板一眼的捶著，后來就砸嗨了，想怎么砸就怎么砸。紫砂金在她手下從熱變冷又變熱，從拒不合作到逆來順受到乖巧配合?？吹脻h爺手癢癢恨不得自己在旁邊也揉它個八百一千的面團子。
這只是準備工作而已。
扈輕把材料打理順了，撤了爐子直接在火上燒，大火猛燒。燒得紅透，取下，大鐵錘一落便是幾串火星子飛濺。
先打成規(guī)整的長方形，邊角標準內(nèi)里夯實，這時才開始九九復九九。
漢爺見著她一寸一寸挨著捶，心里哎喲，過去多會兒功夫了？自己竟忘了計時。旋即一想，計時干什么，她能堅持到最后就是成功，管用多少時間。
兩人一個捶，一個看，一個捶得入迷，一個看得出神。叮當?shù)捻懧?，反復的弧線，跳躍的火焰，形成一曲獨特的律動，簡單、重復、透著某種古老的諭言。
一個場在無形中形成，讓外頭來觀望的人不敢輕易靠近。
大木等人休息的時候結(jié)伴過來，一過來齊齊揉起眼睛。
“奇怪，怎么覺得看景有了重影呢？”
“我也是我也是，是不是低頭切菜時間太長？”
“咱回頭去買些明目的丹藥吧?！?p> 后頭跟過來的兩個管事黑線，出口喝退他們：“很閑是吧？給你們加功課?！?p> 頓時慘嚎一片。
“不要啊大管事二管事，漢爺已經(jīng)給我們加了很多?！?p> 二管事一哼：“那你們還有時間亂跑？”
一群人立即跑開：“走錯路了，我們沒時間?！?p> 兩人站在外面往里看了會兒，看不見里頭情況。
大管事道：“里頭究竟在做什么？竟形成‘場’?！?p> 二管事沒比大管事知道更多：“聽說是個新來的，我沒見過。等他們出來，咱們見見？”
大管事沉吟，道：“你見見吧?！?p> 食饈是個酒樓營生，但從食之道來講，食饈是登云仙界此道的第一招牌。好苗子、天才，食饈從來不少見。所以大管事沒太在意這件事，是好苗子收進來就是。
而里頭，最后叮的一聲帶來悠長回響，扈輕提著大錘，往后退三步，徐徐吐了口氣，收起大錘，擴胸。
呼，好舒坦。
慢慢回神的漢爺眨了眨眼：糟，忘數(shù)數(sh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