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志:2019年7月24日
既然已經(jīng)坦誠,那就愿賭服輸吧。所幸桑杞目前看來,是唯一的線索,還算可以一信的線索。(Edit by亮)】
根據(jù)心理學上“36個問題”的實驗,人與人之間最快一小時內便可以建立顯著的親密感與信任,晁亮和桑杞雖然沒有交流36個問題,可卻解答了彼此更深層次的疑惑。
同樣的世界,對他倆來說,有著不同的陌生。
一個是初來乍到,無依無靠;一個是過目即忘,任人孤立。
一連好幾天,晁亮生活的節(jié)奏如同老鐘的擺錘,穩(wěn)穩(wěn)地走著。
回家的線索再次斷開,無論他多么仔細地觀察,也沒有再發(fā)現(xiàn)過那次意外出現(xiàn)的黑白色塊;既沒有絲毫進展,他的生活也沒有絲毫風波。
有一瞬間晁亮甚至會想,即使就這么生存下去,自己也許終有一天會完全適應吧。
晁亮和桑杞多了許多無需挑明的默契,尤其是對桑杞來說,收獲了一個新朋友的滿足感讓她無條件地替晁亮保守著天方夜譚般的秘密。只要一有機會,他們便會湊在一起并肩散步,繼續(xù)荒誕的問答環(huán)節(jié)。
依然是他們第一次相約時那條通往地鐵站的路,依然會路過販賣早餐的攤子,往來的路人從他們身邊快步向前超越,又或迎面走來,都干擾不了兩人獨享的空間與節(jié)奏。
其實,那些無邊無際的問題,如果問強尼,得到的答案未必不是準確真實的,可晁亮已經(jīng)不愿意再將自己的前世今生再多告訴一個人,也不愿意再承擔來自任何人擔憂的目光。
只有在面對桑杞時,他才敢毫無負擔地脫口而出。
桑杞的反應令他覺得平和又舒適,稀松平常的態(tài)度常常讓他忘記自己是一個異類。
他們在一起時,就像兩個被各自世界遺落的人,在宇宙的某個無人問津的角落暢快地交談。
問問她,你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樣的,她也鮮少大驚小怪于晁亮與她和而不同的世界觀,真正的“世界”觀。
“社會屬性許可局是警察局嗎?”
“不是,比警察局更權威。警察也是要繳銷屬性的。”
“那許可局會抓犯人嗎?”
“不會,許可局不會介入任何社會上發(fā)生的事情。他們是中立的?!?p> “有多中立?”
“就算世界大戰(zhàn)也不會插手。”
“你們也有過世界大戰(zhàn)嗎?”
“很多年前有過兩次?!?p> “這么巧!我老家那里也是兩次!好神奇!原來不同世界的演變是很相似的!”
“是嗎?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世界大戰(zhàn)那時,打來打去到底是在爭些什么,歷史書上有講,但我看不進去,也不理解?!?p> 桑杞說到自己不理解時,低頭踢了踢石子。
“我老家的話,肯定是為了國家和政權利益嘛。但你們我就不知道了,也沒有國家之分啊??赡艿貐^(qū)之間的利益吧……”
如果觸發(fā)到晁亮感興趣的話題時,他還會默默在心里記上一筆,想著之后自己要好好學習一下波羅海世界的歷史,總覺得會有新大陸等著他發(fā)現(xiàn)。
“害,有什么利益不利益的。統(tǒng)治來統(tǒng)治去,就算是最高級別的領導機關,也是在許可局之下的。就算我們打翻天,許可局也是隔岸觀火。不懂。”
可現(xiàn)在橫亙在晁亮心里的,可不是一兩場世界大戰(zhàn)這樣的困惑,而是一直揮之不去的主角——
社會屬性許可局。
“你們沒有人想過挑戰(zhàn)屬性許可局嗎?”
晁亮幾乎是漫不經(jīng)心地問出這樣一句話,好像是一個再理所當然不過的選項。
畢竟在他的理解里,渴望自由和自主就應該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天賦,當權威限制了個體時,反抗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他錯了。
桑杞露出了認識晁亮以來最錯愕的表情。
比晁亮告訴自己來自另一個世界更錯愕。
“你在胡說什么???”桑杞面色凝重,一改平時輕松的態(tài)度,壓低了聲音五官擰著股勁兒似的:
“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你想都不要想!”
晁亮第一次見到桑杞如此嚴肅又憤怒的模樣,像是她的底線受到了侵犯,頓時自己也沒了底,聲音越來越弱:
“啊……可是,這顯然對你們很不公平啊……”
“什么不公平?你不要危言聳聽。屬性許可局伴隨著我們波羅海所有發(fā)展,它平等地對待每個公民。所有繳銷流程都是獨立公開透明的抽簽,所有公民都要抽,哪里不公平了?更何況,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我們每個人缺失一個屬性就是最完美的狀態(tài),陰陽八卦圖還要陽中有一點陰呢,要是每個人都是滿滿當當?shù)膶傩?,那我們全都要被撐死了,這世界遲早要大爆炸!”
“……”
這次換晁亮吃驚得合不上嘴,他完全沒想到桑杞竟是這么個反應,頓時后脊背發(fā)涼,寒毛根根分明地立起。
除非是刻在基因里的選擇,否則桑杞的反應讓他覺得比傳銷里被洗腦的人還要恐怖。
幾乎快被晁亮遺忘的恐懼感又浮出水面,適時地提醒他,這里就算再與地球世界相似,也終究不是……
桑杞見晁亮臉色發(fā)白,似乎也反應過來自己的態(tài)度也許冒犯到了他,畢竟,晁亮就是來自一個她口中所說的遲早要大爆炸的地方。
“抱歉……我不是批評你的文明。”
桑杞突如其來的道歉令晁亮又柔和了下來,像坐過山車似的,時而被這里近乎偏執(zhí)的世界觀沖上刺激的高峰,又時而被眼前這個女孩毫不遜色于自己原先世界的“同理心”和“理解”安穩(wěn)放回地面。
連他自己都情不自禁會懷疑:
殘缺和圓滿對文明社會的發(fā)展,到底差別在哪里呢?
“我也有問題,我不該輕易挑戰(zhàn)你們的權威。你別往心里去,沒惡意的?!?p> “嗯?!鄙h揭彩諗苛虽h芒,回歸了人畜無害的模樣,微微頷首,不再咄咄逼人。
也許是從小的成長環(huán)境,也許是她自己的處世之道,令一場沖突在沒有爆發(fā)前及時掐滅火苗,緩和氛圍,偃旗息鼓,對桑杞來說十分輕松。
她對待自己的情緒就像設置了某種開關,只要她想,自己前一秒的情緒便會無限后置,后置于當下的氛圍,后置于對方,后置于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她明白,一旦真的與人產(chǎn)生分歧,自己絕對不會收獲對方絲毫的妥協(xié),還不如及時退讓,退到相安無事的安全線之外。
晁亮察覺到桑杞的讓步,也覺得詫異,一個才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不應該正是任性又倔強的階段嗎,怎么跟入定了一樣。
他笑了笑,心中暗自佩服,換了個看似開玩笑的話題來打岔:
“那你們每個人都缺失一個屬性的話,豈不是很多殘疾人?”
“不多?!?p> “嗯?那你們怎么判定殘疾人呀?難道……是看繳銷屬性之后的生活自理能力?”
“哪有這么復雜,很簡單的,如果被繳銷兩個以上毫不相關的維度,那就是殘疾人?!?p> “還能這樣?!”
“對呀,例如,有人第一次抽簽時,抽到的就是‘單個屬性’,那許可局就會按照規(guī)定再抽一次,觸發(fā)了兩次抽簽就肯定是殘疾人了,不管他第二次抽的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又或者有人抽一次就觸發(fā)了兩個關鍵詞,什么唱歌跳舞、吃飯睡覺,這種就肯定是殘疾啦~”
晁亮聽得似懂非懂,既覺得說得過去,又覺得有些好笑:
“那要是有人抽到,禁止破財消災,那也是殘疾人了?”
“對呀?!鄙h降恼Z氣里毫無憤憤不平的情緒,看起來竟真覺得這種人是殘疾人似的,“不過這種概率很小的!屬性庫大如汪洋,很難碰上的?!?p> “撲哧!好吧好吧,還真是別開生面。
那你呢!你缺失什么屬性呀?”
他想起來自己竟然還不知道桑杞被繳銷的是什么,“看你情緒這么收放自如,該不會是繳銷了什么情緒相關的吧?”
面對這樣簡單的問題,桑杞反倒再次不自然起來,她眼神游移,突然對上晁亮炯炯的好奇的目光,向后連連讓出幾寸距離。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