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女蠻國(四)
“這是藥哎,他以為吃藥是喝湯嗎?就是十全大補湯也得費時費力的準(zhǔn)備不是?現(xiàn)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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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攻克女蠻國后便啟程回長安。
奇怪啊,戰(zhàn)神居然收兵了?!
云棲總覺得這里面有點陰謀的味道,琢磨著盡快找機會開溜。
可王云每日陰魂不散地跟著她,就連睡覺,云棲的帳篷外面也總有軍士巡邏。
云棲倒也不急,眼見著大軍已經(jīng)到達漢中,隨后就要進入秦嶺。
秦嶺山高谷深,大軍行進隊伍綿延數(shù)十里,想要跑路輕而易舉。
黃昏時分,云棲正坐在案前搗鼓那些金石藥粉。
最近她在研究法術(shù)。
手邊那本《缺一門》算是奇書,分為上下兩冊,魯班所著,上冊是道術(shù),下冊是醫(yī)療法術(shù),如此奇書當(dāng)然是從萬空妖僧那里順來的。
王云撩開帳簾走了進來,“云棲,將軍命你準(zhǔn)備丹藥。”
“將軍?”
云棲忽然被打擾,愕然抬頭,發(fā)現(xiàn)來人只是王云,舒了一口氣,心里頭卻隱隱失望。
她隱藏在軍營里已有數(shù)日,那家伙難道就沒有絲毫心靈感應(yīng)?
接著她立刻想到了原因——大唐軍隊接收了整個女蠻國,雖說這種南蠻小國跟中原大邦沒法比,可各個年齡段的女子也足有萬人。
姿色好的入宮,差一點的賣到平康坊,其他獎勵給征戰(zhàn)的軍士,雖說是萬人,細細算來,真還不夠瓜分的,許多品級低、功勞少的軍士還輪不到。
一邊是久旱逢甘霖,一邊是陽氣旺盛的戰(zhàn)神,一拍即合,他還能閑著?
想到這,云棲臉綠綠地冷哼一聲,“他浪里小白龍,每天劃水還能不舒服?是不是晚上孤身戰(zhàn)群英操勞過度啦?”
王云在她身旁坐下,杵著腦袋笑嘻嘻地說,“你怎么成諸葛亮了?足不出戶便能知天下事?!”
——還真讓自己猜對了!
她想起被色狼吻過的地方,頓時覺得惡心,抬起手抹了抹唇,臉色愈發(fā)冷,冷嘲熱諷道:“藥不是糖,不能亂吃的,吃錯了藥,會要了人命的?!?p> 王云一點沒眼色、仍舊笑嘻嘻地說,“將軍聽說道長道法高明,每經(jīng)過一地都要進山采藥,想請道長準(zhǔn)備點補腎壯陽的丹藥,晚上要用。”
“壯陽……還晚上?”云棲挑了挑眉,什么情況,戰(zhàn)神還需要特意準(zhǔn)備壯陽藥,“這是藥哎,他以為吃藥是喝湯嗎?就是十全大補湯也得費時費力的準(zhǔn)備不是?現(xiàn)在沒有!”
王云聳聳肩,“現(xiàn)在沒有就算了,不過后天晚上一定要準(zhǔn)備好!”
云棲嗤了一聲,終于忍不住問道:“他后晚有什么安排?”
王云一驚一乍地拍了拍云棲的肩膀,“啊喲,你還不知道???!”
“知道什么?”云棲撅嘴,“又沒人告訴我,我為什么會知道?”
“軍營里在舉辦歌舞比賽。”
這唱得是哪出啊,“軍營……歌舞比賽?”
“都已經(jīng)比了好幾日了,后天晚上將軍要舉辦慶功宴,各營選出來的美人都要上來表演,到時候決出花魁,當(dāng)然,你也知道,程將軍的黑白夫人管得嚴(yán),他有色心沒色膽,花魁自然是配將軍的啦!”
當(dāng)她死人啊,王云一面說,還一面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云棲的表情。
云棲撇了撇嘴,本想罵兩句,再一想,自己早已表明過態(tài)度,無奈強忍著悶氣,一臉不關(guān)我事的無所謂。
結(jié)果一口氣悶在胸口,劇烈地咳了起來,臉上憋出扭曲的表情,“哦,哼……咳咳,春藥敢情是為花魁準(zhǔn)備的!”
花魁……紅綃?
蝴蝶蠱?
不會了吧,紅綃已經(jīng)改過自新……再說了,你既然不打算跟他糾纏不清,他要死要活,關(guān)你何事?
總還是有點關(guān)系的吧?
至少跟大唐江山有關(guān)系哎!
你關(guān)心大唐江山?得了吧,想找借口去看歌舞比賽吧!
云棲終于憋出特八卦的神情,“你的紅綃馬上就要跟將軍洞房花燭了,你不急?”
王云一臉無所謂的笑,“她,天上的月亮雖好,可就是看得見摸不著。紅綃從來都不是我的,將來更不是?!?p> 激將~不成,云棲瞥了瞥手上的《缺一門》,深吸了口氣抬起頭來,滿臉小狐貍的笑,“你替我回稟將軍,我最近剛學(xué)了一個新方子,制出來的丹藥效力是尋常的五倍,讓他做好準(zhǔn)備,一個花魁是不夠滴,可以準(zhǔn)備五個?!?p> 皓月當(dāng)空,銀白的月華里立著一人,山岳般的身形在地上投下渾厚的影。“準(zhǔn)備五個?”
王云笑嘻嘻地湊近,“將軍,女人心我最清楚,嘴硬,聽到花魁二字,醋壇子早就打翻了,將軍可得小心,愛吃醋的女人不好惹!”
那影巍然不動,道:“煩勞王兄通告全營,后晚慶功宴后,本將軍要與選出來的花魁洞房花燭?!?p> 第二天,云棲立刻派巖波出去打探消息。
只是被俘虜?shù)呐U人數(shù)眾多,按照身份分散關(guān)押,女蠻國王、公主和大臣關(guān)押在主營地,而其他女蠻則分散在各營地。
想要找人如同大海撈針,不過倒也將后天晚上慶功宴的安排都摸清楚了。
云棲不想拋頭露面,每日行軍結(jié)束,她仍舊獨自躲在營帳里配制丹藥。
夜幕降臨,一輪明月掛在秦嶺絕壁嵯峨的山巔。
夏日山風(fēng)清涼,松濤起伏,如同駐扎山谷里歡暢的人潮。
主軍帳地處山谷地勢最高處,軍帳外面,各色異域美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正角逐花魁。
南蠻女子最擅長歌舞,一時間,異域樂器演奏的樂聲,和著節(jié)奏歡快、清脆悅耳的歌聲。
舞臺上載歌載舞,臺下軍士們也扭腰擺臀,看得如癡如醉,不時發(fā)出陣陣如雷的掌聲和肆意的哄笑聲。
站在人群邊緣看熱鬧的云棲,見王云擠過來,從腰袋里摸出一只錦盒,打開,滿臉獰笑著交待:“本尊為將軍準(zhǔn)備了兩粒,諾,左邊這粒赤紅的,叫做蛟龍雄風(fēng)丸,藥力最盛,服藥后宛若蛟龍騰云……”
王云捻起赤紅丸,色咪咪的嬉笑:“最盛有多盛?”
云棲一本正經(jīng)道:“一夜五次不在話下。”
“五次啊……”王云雙目放光,咽了咽口水,“看上去就知不俗......什么時候也給我準(zhǔn)備點?”
“當(dāng)然不俗啦!”云棲點頭應(yīng)下生意,開始掰著手指頭數(shù)落:“這可是上古傳世的方子,把我最近尋來的好貨都用光了,鹿茸、蛇鞭、陽起石、杜仲、菟絲子……都是壯陽靈藥,吃下去立馬見效,你如果要的話,給你個熟人折扣,一百兩銀子一粒?!?p> 王云湊近一嗅,猛力地抽了抽鼻翼,忽然瞇起了眼睛,疑惑:“我怎么聞著有股怪怪的異香?”
云棲仍舊一副專家唯我獨尊的架勢,強調(diào)道:“最后用鹿血攪拌均勻,你想想,能不放點香料調(diào)一調(diào)氣味嗎,否則太腥!”
——都是編的啦,什么壯陽藥,里面只有一味藥,巴豆。
整丸下肚,一夜恐怕不止五次,就是戰(zhàn)神也得把陽氣統(tǒng)統(tǒng)泄個干凈,連路都走不穩(wěn),猶如騰云駕霧......
云棲一臉專業(yè)的嚴(yán)肅,王云自然不疑,又捻起另外一粒深褐色的,習(xí)慣性地湊近嗅了嗅,“這粒呢?聞上去倒是清香怡人?!?p> “這粒又稱六味地黃丸,”云棲搖了搖頭,“都用了些溫和補氣的藥材,需要長期服用才能見效?!?p> ——按照設(shè)計,溫和補氣的當(dāng)然是陽氣泄盡、躺在榻上動彈不得的時候用嘍!
王云點頭,滿意地將錦盒塞進懷中,臺上銀鈴般的歌聲引他望過去。
秦嶺的月光落在璀璨的銀首飾上,讓月色里的姑娘耀眼得不象話。
她豐滿的身材與紅潤的嬌顏藏在銀飾下,卻無比的明艷。
她邊唱邊舞,伴著嘹亮歌聲的,是節(jié)奏緩慢動作簡單的舞蹈。
她靈動的腰肢晃動著滿身的銀鈴,迷人的目光總飄忽著落在臺下正中央的秦王身上,單純的幾個肢體動作,被她跳出來,變得意味深長。
如此迷人的姑娘,雖穿了一身苗家的裝扮,卻依然隱藏不住她的身份,也許,那個身份也是如同這身衣飾,不過是臨時的吧?!
花魁自然就是紅綃,她的出現(xiàn)頗有些籌謀的味道,云棲一點都不驚訝。
——她感興趣的是整個世界……
道不同不相為謀,云棲鼻子酸了酸,默然嘆了口氣。
如果紅綃知道竇三郎就是秦王,恐怕在長安的時候,為了她心目中的幸福,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去爭取。
她與紅綃……終究不是一路人。
臺上已經(jīng)決出花魁,女蠻國的公主滿臉恨意地被帶走,自然是錯過了這次改變命運的良機。
軍士們擁著秦王去喝酒慶祝,王云也過去獻寶,婢女引領(lǐng)紅綃前往秦王的寢帳……而一身道人打扮的云棲則起身離去。
此刻不走,更待何時?
云棲回帳換上黑色夜行服,背上收拾好的包袱,走到帳外。
回身朝鬧騰騰的主軍帳方向望去,簇簇篝火照亮黑夜,也照亮一張張醉醺醺的臉。
云棲癡愣愣地凝望著,那道巍然如同山岳的身形,已經(jīng)換上一身緋紅色喜袍,偉岸、疏朗、俊拔、矯健……
她可以翻遍人世間一切美好的詞語形容他。
然而,他卻是那輪高掛夜空的明月,普照眾生,潤澤萬物。
想要得到他的一心一意,原本就是癡人說夢。
云棲噙著淚,猛然一轉(zhuǎn)身,朝著營地轅門的方向奔去。
夜已深。
喧鬧聲被重重沿著狹長山谷布置的一頂頂軍帳隔絕,逐漸遠去,最后只剩下漫無邊際的幽寂。
沒有半個人影,沒有絲毫聲響,整片營地籠罩在魆暗當(dāng)中,就如同一座被詛咒的墳?zāi)埂?p> 一柱香功夫后,云棲行到谷口。
奇怪,轅門敞開著……守門的軍士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