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意寬容

　　神族中常有原身并非同一種物種的夫妻，其所誕之子，女從妻，子從父。

　　而桓嬰雖自幼長在九微山，也被恭恭敬敬喊一聲三殿下，可她并非鳳凰，而是一只鶴。

　　她的母親，是太玄真人座前的鶴仙子，也稱得上是風(fēng)姿綽約，絕世佳人了。生下桓嬰后，鶴仙子遁入空門，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但這些并不妨礙桓嬰尊貴的身份。

　　她一直被視做九微山唯一的公主，是尊貴的羽族公主。

　　直至那一年冬，九微山落了初雪，草木凋零，萬物生霜。

　　祁卿領(lǐng)了一個(gè)年紀(jì)很小的女孩，踏著雪階，一步一步地走了上來。

　　她的眉眼上都是淡淡的雪，眼眸里也沒有什么光彩，孤單單地站在那里，連祁卿努力去握她的手，她都冷冷地不愿意回應(yīng)。

　　祁卿說，以后這是九微山的二殿下，桓寧帝姬。

　　他頓了頓，又有些驕傲地說，桓寧殿下，是羽族最尊貴的凰。

　　世間除了他們的父親，竟還有一只赤尾雌凰，并且與之結(jié)合生下了桓寧，因著被誕生之日比桓嬰略早些，所以是九微山的帝姬。

　　帝姬這個(gè)稱呼，也只有桓寧這只天地間獨(dú)一無二的赤尾凰才配得上，縱如出生便養(yǎng)在青陽宮的桓嬰，也得了公主的封號(hào)。

　　祁卿在九微山接近八千年，從小看著桓嬰長大的，桓嬰一直有些嬌縱，可對(duì)祁卿也一直很敬重?？苫笅霃奈绰犨^祁卿用這樣的語氣，滿是驕傲地去夸獎(jiǎng)她。

　　桓嬰站在廊下看著那個(gè)滿身是雪，衣衫襤褸的女孩，心中滋生出一種微妙的情緒。

　　這種情緒，在漫長的歲月里，逐漸壯大。

　　只是這位姐姐聽聞在孵化時(shí)出了問題，整整孕育了五百年才破殼，故而一直比她顯的還年幼些。

　　桓嬰總認(rèn)為，自己既然比她破殼早些，便不應(yīng)稱她為姐姐，但祁卿與一眾神族并不這樣以為。

　　起先來九微時(shí)沉默寡言，任她百般欺凌也不會(huì)還口，后來倒是開朗明媚起來，不過她從來不在意桓嬰如何稱呼她，她只是會(huì)笑瞇瞇地喊她阿嬰。

　　桓嬰極討厭她這副風(fēng)輕云淡的模樣，什么東西她仿佛都唾手可得，倒顯得她可笑。尤其是她一千八百歲即功德圓滿飛升上仙時(shí)，也是這般從容自若，仿佛從不擔(dān)心自己會(huì)隕落。

　　桓嬰也算得上是如今天族里面頗有天賦之人，她至今仍是地仙之身，比起桓寧，她卻差的遠(yuǎn)了。

　　唯一讓桓嬰覺得桓寧也不過如此的事，只有兩事。一是她兩千歲時(shí)被試出不過一翎。羽族的上限全靠這心翎，一翎者平平，三翎者才是萬年難得一見，而桓寧此生能飛升上仙已是她的極限；

　　第二件事就是今天與西荒締結(jié)仙侶一事。

　　初初天宮決意以此彌補(bǔ)西荒之時(shí)，便將人選定在了幾位身份尊貴的神族里，而能躋身上仙之位的，天宮中雖不算少，但也絕不多。

　　能位列上仙者，又大多有了七八千歲，年輕一點(diǎn)的也有，三四千歲，不過年少有為，難免年少輕狂，故而論這幾位神女，私生活是有些不大檢點(diǎn)的。

　　但聽聞那西荒鮫君，年方兩千五百歲，正值青春年少不說，一心向道，曾在人間苦修數(shù)百年，功德深厚，素有美名不說，據(jù)說連伺候的妾婢都不曾有。

　　況且鮫君容貌甚美，倘若不是生在西荒，也該是天宮最受仙子們青睞的神君了。

　　為了不讓西荒寒心，又要考慮到必須是單身女仙，故而挑來挑去，這事堪堪只有三個(gè)人選：一為朝塵司副司主謝拂池，二為天君次女扶微，三為九微山桓寧。

　　謝拂池便是別想了，她是由凡人悟道飛升，乃是天地間一等一的殺神。且不說她那一身煞氣，且不說出身是否高貴，她本身也非天宮中人，斷無為這樁婚事犧牲半點(diǎn)的立場(chǎng)。

　　剩下的便是少君扶微與帝姬桓寧，二人盛名在外，都是新一輩絕頂?shù)奶觳挪徽f，容貌上又有著天界雙姝的美名，無論哪一個(gè)挑出來，都是令萬萬神族心儀的存在。

　　最終還是天君臉皮子厚，連下了三道天旨，桓淵接了這旨，全了天君，倒是禍害了桓寧。

　　桓嬰猶記得祁卿那日苦苦乞求，只說什么待那鮫君飛升，彼時(shí)去月老殿告知三界，解了這婚約也就全了兩方顏面。

　　只是桓寧始終不肯，并揚(yáng)言與桓淵恩斷義絕，此后離開青陽宮，獨(dú)自在千花谷住了三年。

　　那三年，可真是桓嬰最暢快的時(shí)候。

　　可如今桓寧還是妥協(xié)了，一旦成婚，勢(shì)必是要長長久久留在青陽宮了。

　　桓嬰心中郁郁，只見那些仙侍次第入殿，替桓寧梳洗。

　　仙侍們所捧之物，皆是八荒難求的靈品，什么玉澤霜華，曇香碧粉，應(yīng)有盡有。

　　桓嬰站在那里，只聞得一陣沁人心脾的幽香，目光尋了一圈，最終落在末尾那侍女身上。

　　她正端著一甕仙香凝露。此物養(yǎng)膚美顏，對(duì)神女們是最好不過的靈品，需得那玄云島主親育的凝香花，采那清晨花蕊上一滴露，百般蒸釀，摻無數(shù)奇花異草，才能得這千金難求的一盞。

　　如今她捧的，是整整一甕，想來旁人只舍得兩三滴用來護(hù)膚，她竟是要用這一甕來洗臉！

　　這自然也是西荒送來的聘禮之一，所說算是入贅，旦西荒送來的禮物填了青陽宮整個(gè)庫房。

　　桓嬰起初只笑這桓寧要嫁給一只妖，還是只只能自己貼上來的妖，不想這西荒竟闊綽至此。

　　她心中郁結(jié)，這仙香凝露千辛萬苦也只得了一小瓶，已經(jīng)讓人十分羨慕，而桓寧卻可以拿來洗臉！

　　桓嬰殿下站在面前，緊緊盯著她，那侍女也不敢再進(jìn)一步，只得硬著頭皮：“三殿下?！?p>　　“進(jìn)去吧?！?p>　　還好三殿下并未為難，側(cè)了身子，侍女松了口氣，低頭前行，卻不想兩足之間似被何物鏈在了一起一把，動(dòng)輒之下失了平衡，整個(gè)人摔了出去。

　　青瓷碎裂，仙香凝露瞬間潑在了地上，滿室俱是那不可言狀的幽香。

　　侍女駭然伏地叩首，一張清秀面孔瞬間慘白。她自然清楚這是何物，便是將她粉身碎骨也難抵萬一。

　　“殿下……殿下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