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丞相嘆
謝清韻睡了個好覺。
一夜無夢。
清晨睜眼的時候,她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潤六在寢殿里侯著,見她醒,便抱了衣服過來:“奴才服侍陛下更衣。”
謝清韻哦一聲,坐起身,由著潤六給自己穿衣,邊道:“朕昨夜睡得極好?!?p> 何止極好,簡直神清氣爽。
見謝清韻狀態(tài)無異常,潤六罕見地露出一絲笑容:“那便好?!?p> 謝清韻順著潤六的動作,將手臂穿進衣袖:“昨晚似乎聽見有人在給朕念經(jīng)?!?p> 潤六道:“是么?”
“是啊,莫非是國師這段時間日日給朕誦經(jīng),起了效果?”
謝清韻微微仰頭,讓潤六為自己系衣領(lǐng)的扣子。
潤六道:“或許吧?!?p> 謝清韻笑,穿好了衣服,正準備下床去上早朝,卻突然想起:“昨日朕不是在批奏折么?怎么批到床上來了?”
正說著,忽然足心傳來一陣劇痛,謝清韻吃痛皺眉,下意識低頭,就看見了自己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腳。
她臉上的笑意很快消散了,變得有些沉默。
“潤六……”
“朕昨夜,可是發(fā)病了?”
潤六道:“是啊?!?p> “不過這次不同以往,陛下只是在宮中走了走,便回房睡了,無人受傷?!?p> 謝清韻知道潤六從不撒謊,所以當聽見潤六的話以后,她的情緒稍稍提起來幾分:“難道真是國師的佛經(jīng)起了作用?”
“或許?!睗櫫稹?p> 謝清韻看了眼自己的腳:“嗯,左右今日也上不了朝,朕批會兒折子,下午你便喚國師繼續(xù)過來為朕誦經(jīng)吧。”
潤六應(yīng)是。
扶著謝清韻到了起居室坐下,潤六開始回稟國事:“顧氏父子明日一大早即將領(lǐng)兵出征,陛下可要召見?”
謝清韻喝了口茶:“不了,你替朕去送行吧?!?p> “另外張丞相一早便來求見了,陛下……”
未等他說完,謝清韻的臉先冷下來:“不見?!?p> 潤六道:“丞相說,陛下今日若不肯見他,他便要辭官?!?p> “?”
謝清韻氣結(jié):“誰攔著他辭官了?”
……隔了沒幾分鐘:“把丞相叫進來吧?!?p> 張叔岳是謝清韻的老師。
雖然謝清韻不喜歡他,但是朝中大事,若沒有張叔岳把持,她便不能像現(xiàn)在這般悠閑自在。
聽說當年祖皇帝在世時,怕大臣功高攬權(quán),干脆廢除了丞相,所有折子自己批,國家大事自己做。
結(jié)果年紀輕輕就累死了。
所以后輩的皇帝們吸取教訓(xùn),又恢復(fù)了丞相制度。
到了謝清韻她爹的時候,朝中最多五個丞相。
每天嘰嘰喳喳,將朝堂硬生生變成了菜市場。
后來這五個丞相又繼承給了她。
照舊每日嘰嘰喳喳,還時不時夾槍帶棍嘲諷她兩句。
謝清韻就將其中四個都殺了。
留下一個殺不得的張叔岳。
如今反倒成了香餑餑。
以前有五個丞相時,大家吵來吵去,吵沒一個人也不緊要,還有四個能用。
如今丞相們沒得吵,皇帝耳根子倒是清凈了。
只是張叔岳一旦辭官,謝清韻就要像祖皇帝那樣自己干活。
為了讓張叔岳別走,她也只能縱容著他時不時拿辭官威脅自己一下。
張叔岳很快被召了進來,明明快八十歲的人,依舊健步如飛。
謝清韻這會兒正翹著兩個傷腳不疾不徐吃早膳。
“老師怎么火氣這么大?”
從一桌子食物里抬起頭,謝清韻看了眼張叔岳。
“陛下!”
張叔岳明顯有怒氣:“請陛下收回成命,讓錦衣衛(wèi)撤出大臣們的家。”
前日大殿上謝清韻要同大臣賭命,不想今日便派了錦衣衛(wèi)去守門防止人逃跑。
如今京城里那幾個被記了名的大臣哭天搶地,都來堵他的門,要他做主。
謝清韻聽罷,冷笑一聲:“他們平日里人云亦云的時候好不痛快,怎么?如今知道怕了?”
張叔岳道:“陛下,您是九五至尊,一國之主。怎可還像稚童一般不識大體,斤斤計較?豈非失了帝王顏面,叫人笑話!”
一大早就聽人在耳邊指責(zé)自己不像個皇帝,謝清韻也有些惱火:“老師要批評朕之前,何不公正些,先看看那些人都做了什么?”
“又何不先在他們同朕針鋒相對之時也站出來為朕說上兩句話?”
“不過一群吃著皇餉的廢物,殺便殺,朕若真是九五至尊,便連這點兒權(quán)力都沒有嗎?”
謝清韻將筷子摔在地上,清脆一聲響。
嚇得宮人們跪了一地。
端著茶水剛走進來的天盛忙“哎喲”了一聲:“陛下這是做什么?”
他將茶水遞給宮人,過去張叔岳身旁低聲勸:“丞相大人今日且先回吧,陛下昨日剛剛發(fā)了病,這會兒可生不得氣?!?p> 聽見這話,張叔岳怔了怔。
他看著謝清韻,突然怒氣全消,只剩下胸口的酸澀:“陛下,又發(fā)病了?”
天盛道:“是呢。這不最近邊關(guān)戰(zhàn)事起,陛下顧著黎明百姓,昨日操勞一夜,怕是給累著了?!?p> 張叔岳不語。
謝清韻嘆口氣,也消了氣,揮揮手:“罷了罷了,聽丞相的,先將錦衣衛(wèi)撤了吧?!?p> “但是帝王的話一言九鼎,向來沒有收回一說?!彼掍h一轉(zhuǎn),看向張叔岳,不怒自威。
“若顧氏父子此次贏不了,那些大臣一個都別想活命?!敝x清韻的話擲地有聲。
然而張叔岳卻沒再同她爭論,只垂眼道:“陛下,國事雖重,但還是龍體要緊?!?p> 他是關(guān)心謝清韻的。
畢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既為師又為臣,這么多年,謝清韻雖做事極端了些,卻絕非昏君。
只是如今朝中大臣越殺越少,而自己又愈發(fā)年邁。
他實在有些著急。
皇帝嗜殺,大臣也不是傻子。
如今參加科舉的人越來越少,朝中為官的亦有不少稱病辭官。
他實在擔心自己百年之后,謝清韻會無心腹之臣可用。
張叔岳嘆了口氣,拱手道:“老臣,告退。”
臨走前想了想,道:“聽說慈寧寺的素膳有清心祛火的功效,若陛下有時間,不妨請僧人到御膳房做來嘗嘗看。”
謝清韻這會兒還在氣頭,別過頭沒理。
天盛陪笑:“丞相有心了。”
待張叔岳退出去,謝清韻才終于轉(zhuǎn)過頭來。
看著一桌子的菜,再提不起半分食欲。
看起來下次召見丞相要等飯后。
謝清韻道:“將早膳撤了吧。”
天盛應(yīng)是。
謝清韻又道:“這兩日差人給丞相送些人參燕窩什么的過去?!?p> 她今天給丞相氣得不輕,可別氣病了,日后沒人給她干活就得不償失了。
謝清韻揉揉眉心。
“陛下可要喚國師來?”天盛小心翼翼問。
謝清韻點點頭,又搖搖頭:“待會兒吧,朕還有些折子要先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