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止殺戮
聽見謝清韻的命令,潤六面無表情應(yīng)了聲是。
隨即毫不拖泥帶水的先抓過適才那個對謝清韻出手的和尚,猶如在雞籠里提出一只雞。
手起刀落,下一秒那和尚便人頭落了地。
嚇得慧誠閉上了眼。
潤六又伸手去抓第二個。
和尚們的慘叫聲瞬間充斥了整個廟宇。
“陛、陛下。”
慧誠顫抖著聲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他怕。
他從來不曾如此害怕過。
或許是因?yàn)樗辉娺^殺戮。
又或許因?yàn)楸粴⒌哪莻€人,也是個和尚。
但是也正是因?yàn)楸粴⒛侨耸莻€和尚,他才能在如此恐懼的情況下,依舊鼓起勇氣。
慧誠跪下了,卻不知如何開口。
謝清韻看向他,安慰道:“國師若怕,可先行回避?!?p> 慧誠搖搖頭,屏息凝氣,努力不去聞纏繞鼻尖那濃重的血腥氣。
“陛下適才說,可以許給貧僧一個愿望,不知還作不作數(shù)?”慧誠聲音顫抖著問。
“自然作數(shù)?!?p> 謝清韻俯視著跪在地上的慧誠,眼睛微瞇,似乎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接下來他提出的請求不會讓自己太高興。
果然,就聽慧誠鼓起勇氣道:“那臣懇請陛下,饒過慈寧寺僧人們一命?!?p> 這是他第一次在謝清韻面前稱“臣”。
然而謝清韻卻沒有回應(yīng)他。
取而代之的是利刃出鞘的聲音。
很快,一柄閃著青光的劍就架上了慧誠脖子。
慧誠低著頭,目之所及只見得到那一雙明黃色的靴子。
那是帝王的象征。
他絕望地閉上了眼。
“國師?!?p> 謝清韻的聲音從頭頂傳下,空如幽谷。
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悅耳,為什么這一次聽來,卻好似索命的鐘聲?
“國師以為,朕不敢殺你么?”謝清韻睥睨著跪在地上的慧誠,如神祇俯身看地面螻蟻。
慧誠任命般閉上眼,等待來自謝清韻的審判。
好似終于對命運(yùn)低了頭。
謝清韻手中的劍毫不猶豫揮了下去。
她是動了殺心的。
只是那殺心不夠堅(jiān)定,沒有讓她把劍揮到底,堪堪停在了慧誠的脖頸處。
一道鮮血順著劍刃緩緩流下來。
謝清韻將劍拿起,看著那道血痕,伸出食指,將其擦掉。
隨即放在舌尖舔了舔。
原來即便是高僧,血液也是熱的、紅的、咸的。
謝清韻看著地上慧誠,緩緩蹲了下去,面對著他貼的很近。
她伸手將食指上余下的血全部涂在了慧誠的唇上。
“國師的唇怎么如此慘白?”她輕聲問。
待到鮮血均勻涂滿了慧誠的整個唇,謝清韻才停下手。
滿意凝視著自己的作品。
她湊近慧誠耳畔,呵氣如蘭:“恭喜,這一局國師賭對了,朕確實(shí)還舍不得殺你?!?p> 謝清韻輕笑一聲,站起身。
她看著跪了一地的和尚,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既然國師開口求情,朕便允了他的請求?!?p> “潤六,將這些人都放了吧?!敝x清韻淡淡道。
說罷,轉(zhuǎn)身準(zhǔn)備出門去。
她不想再看見這寺里的和尚了。
她身后慈寧寺的和尚們很快被解了繩子,剛經(jīng)歷過一場生死,這會兒所有人盡數(shù)跪在地上,恭送謝清韻離開。
卻有一個擠在人群中的和尚手指微動,衣袖里很快落下一個小小弓弩來。
那弓弩通體玄色,只巴掌大小,被他握在掌心,絲毫不引人注意。
他原本已經(jīng)不奢求能刺殺謝清韻了。
沒想到那個蠢國師竟然替他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機(jī)會。
他眼皮微抬,死死盯著謝清韻的背影,手臂慢慢舉高。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刺殺,潤六自然不會對這群和尚掉以輕心。
早在剛剛解開繩子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盯上這個和尚了。
所以當(dāng)和尚的箭矢剛剛準(zhǔn)備舉起來,下一秒,他的頭和身體就分了家。
血液飛濺,染了潤六滿身。
又一個刺客。
跪在不遠(yuǎn)處尚未回過神來的慧誠只覺得渾身血液一瞬涼透。
兩個和尚的血混雜著,緩緩流淌至他眼前。
慧誠仿佛已經(jīng)預(yù)見了自己即將面臨的命運(yùn)是什么。
然而謝清韻根本沒有回頭看。
像這種程度的刺殺,對她而言早已數(shù)不勝數(shù)。
謝清韻只笑了笑,帶著幾分嘲諷:“國師仁善,朕既已經(jīng)答應(yīng)他,便沒有再殺的道理?!?p> “潤六,便是再有刺客,也不得斷送人性命?!?p> 潤六面無表情,冷冷應(yīng)是。
他亦步亦趨跟著謝清韻走出了寺門,生怕謝清韻再受到任何傷害。
宮人們也緊隨其后,魚貫而出。
只有慧誠被留了下來。
這就是他仁善的代價。
他適才的仁善,差點(diǎn)又一次要了皇帝的命。
慧誠低著頭,看著地面,看著自己染滿了鮮血的僧袍,第一次哭出來。
他本來是想要保護(hù)謝清韻的。
卻不知道為何,會演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夏季的天一如他的心情。
頃刻間風(fēng)云突變。
沒一會兒,天空便積起了黑云。
幾聲驚雷過后,傾盆的大雨便砸了下來。
慈寧寺里一片血水。
慧誠向前追了兩步,看著早已不見蹤影的謝清韻,在雨中嚎啕大哭。
直到一個人站在了他面前。
是慈寧寺的方丈。
比起慧誠的師父,他還要更老上一些。
他眼底帶著憐憫,看向慧誠,雙手合十:“這不是你的錯?!?p> 慧誠搖搖頭,沒有說話。
他們是不會懂的。
他亦無法開口解釋。
解釋什么呢?解釋他身為一個和尚,卻在為那嗜殺成性的皇帝感到心疼嗎?
他甚至開始不由自主想,在她做決定殺掉所有人之前,是否也曾經(jīng)像今日這般,發(fā)過善心,放走過原本要?dú)⒆约旱臍⑹郑?p> 而在她明知道還有殺手隱藏人群,卻仍然因?yàn)樽约哼x擇留其他和尚一命的時候,又是否失望,錯看了自己?
慧誠開始不再相信自己一直以來奉為圭臬的那些事物了。
這世界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大雨中,慧誠緩緩站起身。
謝清韻的人馬已經(jīng)徹底撤出了慈寧寺,他們沒有等他。
然而在他煢煢孑立的背影后面,慈寧寺的方丈卻帶領(lǐng)眾僧齊齊跪了下來。
“我寺眾僧,謝高僧救命之恩。”方丈道。
“謝高僧救命之恩!”眾僧齊齊道。
他們對著慧誠磕了三個頭,虔誠如跪拜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