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杰是個讀書的好苗子,甚至比起當年的自己還要優(yōu)秀三分,孫浩親自把他送到了京城,讓他去參加府試。
三個月后,城中傳來消息,他考中了,而且是今科的探花郎,皇帝親自賜封,一時之間這個消息驚擾了這個小小的山村。
孫家突然就變成了一個風水寶地,每日里達官貴人往來不絕,讓孫浩疲于應付,他索性帶著妻子搬到山上給自己的爹娘守陵。
漸漸的,人們也都知道了這個倔老頭似乎不愿意太多的人打擾,再也沒有人敢來打擾。
而鐘靈回家里衣錦還鄉(xiāng)了一圈之后,就去了京城為官去了,孫家又恢復了平靜。
以后的日子突然就變成了孫浩夫妻兩個人的生活,只有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子女才會回來,給自己二人那些稀奇古怪的好東西。
又過了三年,已經(jīng)當了大官的鐘杰想要把爹娘接到京城去,但是孫浩想了想,還是拒絕了,自己已經(jīng)熟悉了這個小山村的一草一木,哪里能割舍的下。
鐘杰勸不動他,索性就在村中修了一座大宅子,讓孫浩夫妻也能享受一下富人的生活。
但孫浩雖然住了進去,每日里也不用再為了吃食擔憂,卻總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些什么一般。
直到他有一天看到黃銅鏡中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蒼老面孔,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jīng)老了。
是啊,歲月過的多么的快,自己的膝下已經(jīng)有了兩個外孫和一個孫女,自己怎么能不老呢。
枕邊的那個熟悉的人,臉上的皺紋也堆積了起來,頭發(fā)也變成了花白。
一天早上,孫浩習慣的坐了起來,這個時候賢惠的妻子應該早就給自己備好了擦臉的熱毛巾。
但是今天她卻還沒有醒來,孫浩小心地坐起來,端詳了一會半夜時分就悄然離世的枕邊人,突然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這一刻他突然回憶起了自己當初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那時候的她朝著自己嫣然一笑,就好像永恒一般。
那一刻,自己就認定,這個女人就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但是此時此刻,她卻先走了。
孫浩哭的像一個孩子一樣,直到她被裝進棺材中,他才明白過來,自己以后就真的是一個人了。
以后的日子變得更加的難熬起來,他的生活基本上就是每日里隨著日出而起,坐在院子中曬著太陽打盹,天氣不好的時候,就坐在屋子中回憶著自己年輕時候的事情。
到了夜晚,輾轉(zhuǎn)難眠,盯著屋頂,一夜夜的睡不著覺。
終于有一天,孫浩早上起床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有些不對勁,自己的身子突然變得輕便起來,根本就不需要顫顫巍巍的半天下不來床。
他一個打滾,就翻身下地,看著自己的手腳,頗有些不敢相信。
但他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自己的身子變得輕便了,而是自己根本就沒有了身子。
床上躺著的赫然就是自己的肉身!而現(xiàn)在的自己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鬼魂。
這就死了嗎,孫浩嘴角淡淡扯出一絲苦笑,死了也好,死了就能解脫了,終于又能見到自己的爹娘妻子了。
他的葬禮辦的很是隆重,已經(jīng)官至六部的孫鐘杰自然不缺銀子,軟絲木的棺材、上千人的陣容、占地數(shù)里的墓地、守衛(wèi)墓地的石人石馬……
孫浩的葬禮成了十里八鄉(xiāng)幾個月的談資。
但是孫浩本人卻絲毫不為所動,他的魂魄靜靜的躲在一個暗地里,看著所有人都視若無睹的從自己面前走過,感到了無盡的孤獨。
終于有兩個人似乎看到了自己,目標明確的向自己走來,他們一個穿著一身白衣,另一個卻是一身黑色,手中都拿著粗壯的鐵鏈,面容猙獰的對自己道:“孫浩,我們是勾魂的無常,此次來就是拘你的魂魄下地府的!”說著就要將鐵鏈套在他的脖子上。
孫浩卻淡淡的笑了一下,隨手就撥開這根鐵鏈,喃喃道:“原來這就是我不修道的一生嗎?其中滋味真是五味俱全。”
白無常見他竟然不配合,獰笑道:“孫浩,你敢不配合我們兄弟二人,信不信我們將你打到魂飛魄散!”
孫浩搖了搖頭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自己想象出來的,這是我為我自己布置的另一條人生道路,你們都是我想象出來的存在,我不想讓你們生,你們就得給我消失!”
說到最后,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將這句話吼了出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都停下來手中的動作,頗為吃驚的看著孫浩,似乎不敢相信他的所作所為。
“你……”白無常吃驚的上前道。
但是他只是說出了一個字,就突然變成了一陣虛煙,飄散在了空氣中。
接下來周圍所有的一切都隨著白無常一般變成了虛煙,黑無常、周圍的士卒、十里八鄉(xiāng)的百姓,甚至包括腳下的土地、遠處的石人石馬、山山水水、自己生活了一輩子的小山村都化為了一陣虛煙,飄散在了空中。
等到一切都飄散之后,孫浩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虛無的空間中,周圍什么都沒有,只是無盡的黑暗。
過了半晌,黑暗中才響起一個聲音道:“爹,你怎么這么狠心,你死也就算了,為什么還要拉上我,我還有多少抱負沒有實現(xiàn)??!”
孫浩緩緩的轉(zhuǎn)過頭,看著面前這個已經(jīng)留起了三尺長髯,一派貴人作風的中年人,笑道:“你應該就是我心底的心魔吧,沒想到你竟然能搞出這么多的事情,差一點就把我都騙了過去?!?p> 鐘杰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孫浩笑著道:“沒錯,你編造出來的一生,確實是我一直想要度過的人生,平平淡淡,沒有什么勾心斗角,只要和自己的家人一起過完就可以了?!?p> “但是!你為什么要在我的夢中把我心愛的人一個接一個給我?guī)ё?!我的爹娘,我的妻子,我的妹妹,他們在我的夢中永遠都是不死的,但是你為了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真實,就讓他們一個接一個的離世。”
“所以,從我的親人都死完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夢就醒了,現(xiàn)在,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p> 那心魔所化的鐘杰面無表情的看著孫浩,無奈的搖了搖頭,突然詭異的一笑道:“不錯,這確實是我依靠你的想象編造出來的世界,是一場虛無的夢,既然你能識破這一切,我無話可說,但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身上就開始冒起了熊熊烈火,將他的整個身體都燒了起來。
孫浩看著他冷冷的道:“死去吧,我的心魔,既然我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還想要走嗎?”
心魔卻沒有絲毫的動作,任憑自己被烈火吞噬,哈哈大笑道:“孫浩啊孫浩,你始終還是沒有明白,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只要你不死,我就永遠存在于你的身體里,我是不會被你殺死的,終有一日,我們還會見面的,哈哈哈哈……”
他的身子已經(jīng)被燒成了一道青煙,可笑聲卻還久久的回蕩在虛無中,過了好長時間才消失不見了。
孫浩皺了皺眉頭,沒想到著心魔如此厲害,差點就將自己殺死在自己的夢境中。
突這時外界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孫浩的身子一陣不穩(wěn),就化為一道青光,消失在了虛無中。
過了半晌,他才終于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的存在,輕輕的動了動自己的手指。
還好,肉身沒有什么大礙,只是睡得時間太長了,有些僵硬。
他緩緩的睜開雙眼,起身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還處在一片彼岸花叢中。
那幾個飄在空中的骷髏,還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漂浮著,不時的揚起花瓣,帶來一陣清香。
這就是自己此次沉睡的原因嗎,孫浩再也沒敢聞空中的花香,冷冷一笑,拿出火龍鼎祭出幾條火龍,朝幾個骷髏撲去。
這幾個骷髏連躲都沒有躲一下,就被火龍撞擊在身上,化成了一陣青煙,消散在了空氣中。
終于結束了,孫浩頗為疲憊的揉了揉自己的頭,這一場夢做的時間可是夠久的,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長時間。
但是天上的瘴氣還是濃厚依舊,只能隱隱約約的看見一點太陽的影子,看時間像是過去了有兩三個時辰。
孫浩辨別了一下方向,繼續(xù)向前走去尋找出路。
他現(xiàn)在感覺到這個陣法雖然危機重重,卻好像并不是為了殺人而造,倒有點像是一個試煉的地方,不知道后邊的情況如何呢。
再往后走了一會,終于出了彼岸花的地盤,只見前方出現(xiàn)了一座高大的府衙,有些像俗世間的官衙,但是規(guī)模卻是要大出很多倍,像一座小山一般。
孫浩看著這座府衙前高達數(shù)丈的青銅大門,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確認沒有任何生物在此,才小心的上前推了推門。
只聽得大門發(fā)出一聲“吱呀”的響聲,應聲而開,孫浩小心的走了進去,消失在了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