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饒了奴婢吧,饒了奴婢吧……”
一個小丫鬟在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的拉扯下苦苦掙扎。
沈玉蓉穿著中衣站在內(nèi)室,衣架上掛著剛剛脫下的那件被淋了一點兒湯汁的衣裙。
她怕將那衣裙扯壞了,所以剛剛一直不敢大動,直到小心翼翼的將其脫下才猛地伸手砸碎了房中一個花瓶。
“我讓你想辦法讓少夫人穿不了原來的那身衣裳,不是讓你想辦法讓她換上一身更好看的!”
“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啊……”
“不知?你之前知道的不是挺多的嗎?現(xiàn)在倒和我說不知了!”
“小姐……小姐……奴婢確實不知啊,您饒了奴婢吧小姐……”
小丫頭哭的雙眼紅腫,頭發(fā)早已凌亂的貼在了面頰上,狼狽不堪。
她的狼狽似乎取悅了沈玉蓉,沈玉蓉笑看著她,輕悠悠的問道:“想活命?”
“是是是,小姐饒奴婢一命,奴婢愿給小姐做牛做馬!”
丫頭邊說邊猛地磕頭。
沈玉蓉不屑的嗤笑:“你本就是我的牛馬!”
“小姐說的是,奴婢本就是您的牛馬。不不不,奴婢連牛馬也不如,奴婢是豬狗不如的畜生,您別跟畜生一般見識,饒奴婢一命吧!”
這自賤的話讓沈玉蓉聽了哈哈笑了幾聲,笑完指著地上的花瓶碎片道:“去那里跪著吧,跪滿一個時辰再起來?!?p> 小丫頭臉色頓時煞白,在那尖銳的次瓷片上跪一個時辰?那膝蓋就等于是廢了啊!
“怎么?不愿意?”沈玉蓉又問道,眉頭一挑。
“愿意愿意!”
小丫頭趕忙爬了過去,看著地上滿滿的碎瓷片,咬著牙緩緩地跪了下去。
鮮紅的血液緩緩從丫頭膝下流出,浸染了衣裙,又蔓延到地板上。
沈玉蓉滿意的笑了笑,對房中的另一個丫頭道:“去將我那件石榴裙拿來。”
小丫鬟趕忙應(yīng)諾去取了衣裙,沈玉蓉費力的重又穿好衣裳,對著銅鏡照了照。
蘇夢寶要穿石榴裙?她就偏不讓她穿!
現(xiàn)在她穿不了了,自己卻可以穿!這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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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寶一天接連被弄臟了兩身衣裳,此刻更沒有了挑選衣裳的興致。
紅箋拿了一套絳紫一套淺粉的衣裳來給她看,問她穿哪身。
“隨便吧,哪身都行。”她隨意的說道。
紅箋想了想:“老夫人今日穿的是絳紫的,不如您還是穿這件淺粉的吧,免得和老夫人沖撞了?!?p> 夢寶點了點頭,任由她伺候著更了衣又換了首飾。
今日來回來去換衣裳實在是耽擱了太多時間,她換上衣裳連欣賞的心思都沒有,直接向外走去。
院中忽然傳來鵲兒等人的低呼,一個個全都盯著她的衣裳挪不開眼。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嗎?”
不會還要再換一身吧?她換衣服都換煩了!
“少夫人……這……這是……皎月絲……”
皎月絲?
夢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裙。
淺粉的衣裙素凈柔和,袖口和裙擺處繡著銀白的襕邊,花樣精美。
襕邊在日光映照下發(fā)出柔柔的光,比一般銀線明亮許多,卻又似月光柔和,并不耀眼奪目,但仍舊讓人忍不住被吸引。
據(jù)說這皎月絲極其罕見,名字雖為皎月,卻只在日光映照下才發(fā)出這種光芒。
云霓坊今年也不過得到了兩把這樣的絲線,想來是都用在這身衣裙上了。
衣裳送來時并不是靜馨苑的人去接的,不知是云霓坊的人根本沒提,還是那接衣裳的下人不知皎月絲的珍貴,并未告知他們,以至于這件衣裳收在箱籠中并未得到什么重視。
之前紅箋等人還在想云霓坊怎么會在一身淺粉的衣裙上繡這種顏色的襕邊,看上去未免太素凈了些,原來靈巧處在這里……
夢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有心想打扮的普通一些,卻不想反倒越穿越扎眼了。
不過她也不至于為了保持低調(diào)就再回去換身衣裳,這樣來回折騰自己的事她可不喜歡做。
再度踏入壽芳園的院門,仆婦丫鬟們都被這嬌柔的容顏和散發(fā)著柔光的衣裙吸引的錯不開眼。
少夫人剛剛是穿著一身紅裙來的吧?明艷動人讓人有些不敢直視。
此刻這個……這個……素雅柔和的女子……和剛剛的……是同一個人?
可是怎么覺得……比之前還引人注目了?
正屋里李氏等人都已散去,唯有一年輕女子正低頭與老夫人低聲說笑著,看上去與老夫人十分熟稔。
兩人聽到動靜抬起頭,均被站在門口還未進門的夢寶吸引了目光,愣怔了一時。
老夫人率先回過神,點了點頭。
年輕女子則毫不避諱的打量了夢寶一番,笑著嗔道:“我來之前提前派人去云霓坊想讓他們給我的裙子上添些皎月絲,他們說用完了沒有了,原來都用到大嫂的衣裙上了,早知這樣我就該向大嫂要的。”
說完起身給夢寶見禮:“玉錦見過大嫂?!?p> 定南侯府長房嫡女,沈玉錦,年十七,先夫人所出,沈南竹胞妹,家中行四,在夢寶過門半年后出嫁,夫家是灞州江氏一族,世代簪纓之家。
夢寶進門,還了半禮,笑道:“不知妹妹喜歡,搶了妹妹的心頭好,我在這里給妹妹陪個不是?!?p> 沈玉錦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老夫人:“祖母說大嫂好了,看來果真是好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我說什么也不理了。”
其實心里還是多少有些介意的吧,對以前的蘇夢寶感到不滿,覺得她配不上自己大哥,覺得她對自己大哥不上心,并非大哥的良配。
夢寶絲毫不惱,仍舊笑著:“四妹妹這是嫌我現(xiàn)在聒噪了,沒有以前安靜了嗎?”
沈玉錦一怔,旋即大笑:“果然大好了,果然大好了,竟會挑我言語里的不是了,還是當著祖母你的面!”
老夫人眼角眉梢全是笑,扯了扯她的衣袖:“沒大沒小,都嫁為人婦了還這般言行舉止,江家七郞知道了只怕要后悔娶了你去!”
沈玉錦身旁的丫鬟聞言笑道:“老夫人,那您可說錯了,小姐在四姑爺面前也是這副性子,四姑爺寵的緊呢,說是這才不失真我,不失純樸,還說什么……”
“去去去,哪兒那么多話?!?p> 沈玉錦雖然性情開朗,但到底還是有些嬌羞,紅著臉打斷。
老夫人口頭上教育了沈玉錦幾句讓她不可驕縱任性要懂得收斂,但臉上的笑意卻是發(fā)自肺腑,顯然對自己的孫女在夫家夫妻和睦生活順遂還是感到十分開心的。
夢寶站在一旁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這祖孫倆怎么自顧自的聊上了?
她剛剛說的話可是多少有些挑刺兒的意思,他們不是該感到不滿嗎?
就算不生氣也多少也應(yīng)該有些尷尬的吧?
這是什么情況……怎么歡快的聊起來了?
祖孫倆低頭說了好一會兒話才想起夢寶還在一旁站著,老夫人笑著將沈玉錦從自己身邊推了起來:“你看看,光顧著跟你這丫頭說話了,把你大嫂丟在一邊兒給忘了。快去,陪你大嫂一起去前面待客。你大嫂頭一次參加荷花宴,許多人事還不大清楚,你跟在旁邊多幫幫她?!?p> 沈玉錦應(yīng)聲是,笑著拉起夢寶向外走去。
夢寶自始至終沒回過神,待被拉出房間走出去好一段路后才仔仔細細的打量了這個小姑子一番。
鵝蛋臉,額頭光潔飽滿,鼻頭微翹,顯得俏皮可愛,一雙鳳目微挑,卻又另有一番嫵媚風(fēng)情,是個美人兒。
沈玉錦似乎知道她在看著自己,絲毫不避諱,轉(zhuǎn)頭直視她的目光。
“嫂嫂何必這么看我?要看也該是我看嫂嫂才對吧?”
“哦?這話如何說?”
“我自始至終一直是這個樣子,從未變過。嫂嫂卻是變化甚大,與之前可謂判若兩人,所以自然是該我看嫂嫂才是了。只是不知嫂嫂為何會有如此大的變化?是想通了什么還是打算做些什么?”
沈玉錦說著話,目光中還帶著些探尋。
夢寶笑了笑:“妹妹這錯了,要說變化的話我從踏入侯府時就是侯府媳婦,就已為人婦,從未變過。妹妹卻是從侯府閨閣小姐嫁為人婦再回來,這可是比我的變化大,自然該我看妹妹。”
沈玉錦沒想到被她拐著彎兒將自己的話扔了回來,哈哈笑了,又因為提起嫁為人婦而有一抹羞澀。
“看來祖母的眼光還是比我好,嫂嫂確實是大好了。”
夢寶心里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還以為這小姑子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計劃了。
還好剛剛沒有露出破綻,還好沒有一時慌亂而露出驚慌之態(tài)。
“聽說江府的人都對你很好?”
她笑著轉(zhuǎn)移話題,生怕沈玉錦又扯到自己身上。
沈玉錦臉上羞紅更甚,卻大方的點了點頭:“嗯,大家都對我很好?!?p> 說完又看向夢寶:“嫂嫂你放心,我大哥雖然不?;貋?,但他絕不是胡亂行事之人,定不會在外面給你找些不痛快的人或事回來的。等他日后回來了,你對他好些,他自然也會對你好的!”
夢寶努力維持著笑,心想果然還是扯到自己身上了。
兩人邊說話邊向外走,不多時就走到了宴客的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