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天了，G市的風(fēng)確實有點大。
劉大炮說晚上要請我喝酒的時候，他的臉色比外面的天氣還差。我有些奇怪，這劉大炮是出了名的吝嗇，除了對老婆孩子大方，對父母大方外，其他人想抽他一顆煙都很難的。他只會見面兇巴巴地命令一樣：“小成，拿根煙來?！边€一不小心被他搶去，嬉笑著：“哥全拿走了啊，別這么小氣啊?！?p> “大炮，今天沒出太陽啊，到底從哪邊出來的？”我驚訝。
劉大炮板著臉說：“別廢話，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一定去。真是千年遇一回啊，能不去嗎？”
大炮騎著車子帶著我，七拐八拐地拐進(jìn)一個小胡同里。胡同很窄，房屋低矮。以至于我時常懷疑會一不小心將腦袋碰在屋檐上。地上的青石板凹凸不平，劉大炮的自行車貨架，顛得我屁股疼。劉大炮和他的加重自信車，已經(jīng)達(dá)到人車合一的境界。在顛簸的小巷子里騎得飛快。
在一個簡陋的棚子里坐下：“這家的烤肉地道，量足，還便宜?！?p> 這攤位過于簡陋了。簡易的折疊桌子，塑料凳子，讓我懷疑。我小聲問：“關(guān)鍵是好吃不好吃了？”
大炮一瞪他的牛眼，像個猛張飛一樣：“不好吃能在這小巷子里開幾十年？”
“說的也對啊，不愧是個老采購啊。眼光毒，判斷準(zhǔn)確?！?p> 大炮終于露出點笑容了。我怯怯地問：“今天不用接嫂子了？”
“不接，從今以后都不接了。愛咋地咋地吧”劉大炮氣呼呼的樣子，似乎滿是怨氣。他可是從來沒有對他老婆康蔚這樣過。
我終于知道今天請我的原因了，大炮和老婆康蔚鬧別扭，這可是天大的新鮮事啊。如同撒哈拉干旱的沙漠里突降暴雨。
我要點菜，被大炮奪了過去。大炮瞪著眼說：“我請客，我點菜?！?p> 我笑了：“就你這摳門樣，……還請客呢，我可不領(lǐng)情啊?！?p> 大炮一邊翻看菜單，一邊看我一眼：“沒打算讓你領(lǐng)情啊。”
一盤子花生米，一盤子涼拌黃瓜，一把烤肉，一把烤筋。
大炮從口袋里摸出一瓶酒來：“小舅子送的，我都一直沒喝，今天便宜你了?！?p> 我笑了笑：“今天這幾個菜，可是委屈這瓶酒了啊?！?p> 大炮能喝，也是今天心里有事的緣故，碰完杯，就一仰頭喝下大半杯子，邊夾菜，邊噴著酒氣說：“小子，你說說我老劉這人咋樣？”
“好啊。當(dāng)然是好人了。要不，我也不會陪你在這喝酒了?！?p> 大炮夾菜的速度很快，邊吃邊說：“具體點，不許拍馬屁?！?p> 我笑了：“拍你的馬屁？你也太小瞧我成才了，連馬屁股驢屁股我都分不清？”
“什么意思？”
“你那最多也是驢屁股，我拍它干啥？”我低頭吃菜。
劉大炮敲了我一筷子：“反了你了啊，老劉在你眼中就這么沒地位？”
我笑了：“就請我吃這破菜，還想有地位？”
“不是請你，是讓你賠我喝酒。心里煩?！贝笈谝谎鲱^喝干了。
我故意不高興的樣子：“原來我是來當(dāng)垃圾桶的？該是充當(dāng)拳擊袋的？”
“拳擊袋！再嬉皮笑臉的，我真給你兩拳。說，繼續(xù)說，我老劉這人咋樣？”大炮本來面相都兇，一瞪起眼來就更嚇人了。好在我太了解他了，其實是個很心軟的人。
“你這個人吧，絕對的好人。面惡心善，熱心腸，愛幫忙。還有，做事心細(xì)。咱們單位這些年采購員，就你最出色。沒人挑的出毛病?！蔽艺J(rèn)真地說。
“挑我毛??？他奶奶的，別的單位的采購員跟爺似的，人人巴結(jié)，吃香的喝辣的，個個賺的膀大腰圓的。哼，就我老劉，孫子一樣啊，出去給誰都下話，見人都得低頭哈腰的，把煙給人家敬上，還給人家點上……唉……”
我故作驚訝：“不會吧？哪有這樣的??？”
“怎么不會，人家是拿錢采購，我是憑老臉和嘴皮子。能一樣嗎？”
其實我是清楚的，我們單位是做專業(yè)設(shè)備的。原本是國企，經(jīng)過幾次改制，早已經(jīng)是私人的了。前不久又?jǐn)U股了，引入了個老板。這老板娘雖然沒掛職務(wù)，卻掌管財務(wù)大權(quán)。據(jù)說老板娘還是某個大學(xué)的老師，長得還不錯，就是不會打扮，自從我見她，這幾個月來，似乎沒換過衣服一樣，什么時候都裹個土黃色的風(fēng)衣，矯揉造作。表面上很謙和，說話細(xì)聲細(xì)氣的，卻什么事情都管，讓廠里上下都很有怨言。例如她規(guī)定：要節(jié)約用電用水，所有空調(diào)最低溫度設(shè)置不能低于26度，總水閘要再下班后20分鐘內(nèi)關(guān)掉，不然就罰款。導(dǎo)致夏天車間里熱得呆不住人，廁所臭得第二天沒法進(jìn)去。就這，還停發(fā)了高溫福利。一系列繁多的罰款條例，一個月下來讓員工叫苦連天：這是變相降工資啊。
甚至于，領(lǐng)個垃圾袋都要打報告。打印紙要求雙面用，發(fā)現(xiàn)違反：罰款！
“小成啊，你是不知道啊，自從這個老板娘管財務(wù)了，這是母狗的P啊，只許進(jìn)不許出啊。采購有多難當(dāng)啊，不給付貨款，一拖再拖，還要七扣八扣的，供應(yīng)商全都不干了，我得去挨個說好話，求人家給先發(fā)點，要不早就停工了?！眲⒋笈谶呎f邊搖頭。
“小成，你知道嗎？張工、劉工，還有二車間的主任，三車間的齊師傅，都準(zhǔn)備走了，別的單位挖走了。”
我有些驚訝：“這些都是公司的骨干啊，走了咋辦？”
“咋辦？涼拌。我看這公司要完蛋了。就說那臺復(fù)印機(jī)吧，買得的時候一萬多的，好貨。自從她罰了文員的款，上班吃早餐，一下罰了一百。那小丫頭敢怒不敢言啊。以前挺負(fù)責(zé)的，所有紙張都要檢查一邊的，現(xiàn)在不管了。那些帶著訂書針的廢紙，都往里放。這不，一個月光修理復(fù)印機(jī)都是三次，每次都要換零件，把我都跑煩了，花了兩千多的維修費。兩千多，買紙可以用一年了。沒辦法，心散了?！?p> 我其實也早覺察到了。這批人來之后，對員工挺狠的。這不是好現(xiàn)象，長期下去，只有關(guān)門了。
“這些人來到底想干什么？”
大炮喝了不少：“小成，你有啥打算？”
我心情有些抑郁：“沒想過，至少目前沒打算?！?p> “趁早尋條出路吧，免得以后難受。你們年輕，還好說。我又沒有啥本事，只有先混著了?！贝笈谇榫w更加低落了。
“大炮，你其實很優(yōu)秀，挺有本事的?！蔽医吡Π参克?。
“本事？球本事！我老婆都嫌我沒本事，成天奚落我。我郁悶啊……”
我不敢再讓他喝了，他這體格不比黃滔，大炮要是喝趴下了，兩個成才都拿他沒辦法。
這大炮喝了酒兇得很，我一勸，他就掄我。兩只牛眼睛血紅的，我可惜想象《三國演義》里張飛喝多了估計就這樣。
我只好打電話把他老婆康蔚叫了過來。
一見康蔚，這家伙酒馬上就醒了一樣。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康蔚就是一頓臭罵：
“瞧你這熊樣，出了喝酒你能干啥？掙錢沒本事，喝酒挺有本事的啊?！?